第9章
“祝我?”
温澜看着在淡绿色的船蓬阴影中晃动着的火红色玉印,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道:“您都伤成这样了,难道想与我分开入京?
“并且,以定远侯府这种级别的任务,我应该在高阶色级的督察中进行,难道不是您负责吗?”
“是我负责,只不过......”林清让藏起一抹苦涩,笑道,“我都伤成这样了,经不起急流,与我一道入京很慢的。你此时应该很想立刻出现在京中吧?
“待到下一个港口,你可以买一艘皮舡先入京,那样更快。”
温澜沉默,她的确很想下一瞬就出现在京中。
如果荀应淮的死已成定局,那她一定要保下魏承——她绝对不能接受她爱人的遗言,最后伤害的是她的师长。
劲瘦的手握住摇晃着的红玉。
温澜拿走玉印,不再看向林清让,低声道:“我先送您到有人接应的港口,看到您平安后,再买皮舡自己走。”
说完,她便退回身体,握上船杆。
林清让笑了笑,看着温澜退出船篷的背影,玩笑道:“表妹可还记得我是黛色?不会有事的,就把我放在下个港口就好,你带着江童走,进京找......”
“不行。”
温澜拒绝的很果断,她道:“您如今身上有三四处致命伤,失血过多,又不知都中了什么毒,连那神奇的药丸也只剩最后一颗了。我刚救下您,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她撑杆让船前行,询问着:“黛色级至少会配七八名组员吧?您的组员在哪里?”
林清让仰头望着灰蒙蒙的船篷,碎冰般的瞳孔变得暗沉,他唇边的笑容消失不见,意识在一刹之间变得迷离。
“他们啊......”
林清让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心惊,似是暗暗带着哭腔。
温澜转回身看他,奈何又是满目的暗绿色船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他压着嗓音说:“他们都死了。”
林清让虚弱的合上眼睛,在视线虚无的黑暗里,他好像看到了那些曾经一直陪伴他的人。
他们坐在月影廊下,推杯换盏,嬉闹喧嚣——忽地,又变成那些人或英勇、或孤傲、或恋恋不舍的赴死的样子。
船身摇动,林清让彻底撑不住身上的伤痛,在一浪击来时,他抓紧船身却还是摔倒在地。
撞击令他的心口猝不及防地搅起一阵刀搅般的剧痛,血腥气刺激得食管抽搐,他连掩饰都来不及就喷出一口血。
温澜见状,手臂一举,奋力将船杆深深地扎稳在江泥深处,反手把船绳套上船杆,钻入船篷中。
她连点林清让身上几处关键穴位,然后才托起他的脸,轻轻拍打,唤着:“林清让,醒醒!”
林清让毫无反应,温澜摸出他的药,打开瓶塞后,又有点不敢喂。
她想,如果他没有能接应的人,那她就得带他入京,即便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现在吃了最后一颗,接下来怎么办?
再者,这药是两个时辰前刚吃的,这么短的时间,可以再吃一丸吗?
不知为何,温澜看着林清让一只眼睛上还染着血迹的样子,不禁想起他在厢房里跟她说——
“我以为,我是真走不出这座大山了。”
温澜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憋闷。
“都离开財峰山了,你为什么要松这口气?”
温澜扶起林清让,一掌平摊按在他的心口,另一手伸出两指压在他的颈部的主脉上,气息一沉,运转内力。
天气渐渐转阴,江风愈急,时不时就推来一股急流打在这艘小舟上。
逆流而立的船杆稳稳地拖着船身,使其只能受到水流振幅,却不会被浪潮拖走。
林清让觉得心脉处刀搅般的剧痛缓解了一些,他的知觉比意识更先醒来,睁开眼之前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感叹。
“你不该耗损内力......京中的任务,比財峰山难得多,你应该保......”
温澜听见他醒了,语气淡淡地打断道:“别说话,静心凝神。”
“是。”林清让怕温澜内息走岔,不敢再说话打扰。
在沉默之中,他浅浅地勾起一丝笑意,心底里欢喜于她没有为了那个关于荀应淮的任务而抛下自己。
小半个时辰过后,温澜累得额间冒汗。
她觉得凝滞在林清让穴脉间的晦涩无论如何都冲不过去,意识到林清让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更糟。
“别试了。”林清让不想耗损温澜太多精力,“我脊柱伤了筋,有些坐不住了......”
温澜闻言,也觉得一口气给他太多负担于身体无益,慢慢收回手,搭在双膝上。
她睁开眼睛,见林清让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便搭在他肩膀上,扶着他躺好,问道:“您现在可以吃那个药吗?”
林清让没能恢复太多力气,摇头交代着:“那药......便是最后一道门槛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温澜发现林清让似乎隐隐在发抖,忙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林清让身上,追问着,“入京是不是能找到给您药丸的郎中?他在哪里?”
“在华明街宝芝堂,找陈袭......把我交给他即可,他可以信任。你的任务需要去大理寺,找一个叫黎灿的录事,他是你的组员,会安排你进定远侯府。”
林清让闭着眼睛交代完,又笑了笑,安抚道:“你别怕,我就是睡会儿,不会有事的。船仓的小柜子里有我准备的烧饼,你若饿了可以吃。”
“知道了,您安心睡吧。”温澜翻出自己的小包袱给林清让枕在头下,以防浪潮涌来他撞到船,又摘下一条发带给他系在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她的脚腕上。
如此,他一动,她就能感觉到。
且她划船时脚不会动,就不会因为她划船而打扰到他。
做完这些,温澜才回到船头。
“瞧着这天气,不会要下雨吧?”
她沉着脸色眺望远方天空,拉回船绳,屏息拔起插在淤泥里的船杆,拨动水浪,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