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另一边,广亮在江洛棠走后便睁开了双眼。
刚刚的慈悲之气一扫而空,浑浊的双眼透着阴翳。
他起身走到书架,从中抽出一本经书,翻出夹在里头的信纸。
“以白宛婉试探江洛底细。”
广亮将这密信放到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
这么多年,酒色将他吞噬,心中道意微乎其微。只想着唯东宫马首是瞻,沉醉于权财。
此次太子的意思是让他戴罪立功。
扈珀那边,他动手太晚了,坏了太子大计。
“你什么都不用做。”扈珀被贬到雷音寺时,扈契是这样跟他说的。
可四皇子一身伤,什么都不做跟害死他有什么区别。
毕竟是皇子,广亮的确不敢贸然动手,得深思熟虑。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子风头无两。母亲是宠妃,背后有白家。
但他刚断了扈珀的伤药,晋王的人就带着太医到了。
太子很是不满,扬言要摘了他的乌纱帽。结果晋王一回,江洛大闹一通,太子气的跳脚,倒是没空理他了。
若是将江洛收入麾下,说不定能一举灭了扈珀。
广亮叹息着。
他之所以决定跟随太子,与其未婚妻符棠也有很大关系。
那符小姐虽是庶女,却颇有手段,为人也是大方豪爽。
没想到弑了嫡母,被太子亲手斩于东宫。
可惜啊。
他摇摇头,拿出暗格里藏的酒坛,对月饮起来。
江洛棠趁黑夜来到扈珀禅房。
少年趴在塌上,头侧放在枕上,虽瘦得脱相,但依稀能看出俊朗的轮廓。
这就是尉迟淞心心念念的人啊。
江洛棠凑近看了看,他腰臀处缠着厚厚的纱布。。
“四皇子被罚了五十庭杖。”
慧觉皱着眉,“若被罚的是我,也得丢半条命去,更别说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了。”
更何况,扈契还买通了人下死手。
江洛棠不由得对这惨淡的少年愧疚起来。
扈珀沦落为今天这个境地,的确有她一份力啊。
“四皇子,四皇子?”
慧觉低声唤他。
扈珀悠悠转醒,看到熟悉的慧觉,感觉还有一人气息,努力侧头一看,江洛棠俊俏风流的脸凑得极近。
“这!”
扈珀愣了。
慧觉安抚道:“四皇子莫急,这是王爷派来救您的。”
江洛棠回之一笑,“四皇子,草民来迟,您受苦了。”
扈珀睁开眼,江洛棠才发觉这小皇子的眼眸极亮,野心勃勃。不似扈契的虚伪,有一份正义凛然的坚定。
绝非池中物。
江洛棠摸摸下巴,“怪不得王爷喜欢......”
“?”
慧觉一脸疑惑,不明白她的意思。
江洛棠则是回以一个埋怨的眼神。
自己人面前,装什么装。
慧觉是彻底懵了。
扈珀不动声色地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
说实话,那老和尚把药断了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晋王的人救了他。
无缘无故,这个异姓王为何这样做?
怕是别有用心。
扈珀道:“多谢王爷好意。还请二位禀告王爷,本宫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归京后必登门拜谢。至于其它的,不需王爷费心了。”
他语气淡淡的,浑然没有一个被贬皇子的自觉。
“四皇子这是要赶我二人走啊?”江洛棠面色不喜。
慧觉也挠挠头,“四皇子,王爷真心实意,您怎么......”
这么不领情。
扈珀没回话,目光却坚定。
江洛棠一下子收起笑容,来回踱步。她背着手,扇子一下下敲动背部。
“你懂医术?”
江洛棠问道,慧觉面色凝重地点头。
这就是他能留下的原因。
四皇子的话不假,他伤势的确不打紧了,可是王爷的任务......
只见江洛棠听后微微一笑,残忍又邪恶。
突然,她猛的捂住扈珀的嘴,狠狠一巴掌拍在他伤口处。
“唔!”
扈珀疼得浑身冒冷汗,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洛棠。
谋害皇子,她疯了吗!
江洛棠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慧觉师父,您看看,这下四皇子伤势如何?”
慧觉已然呆滞了,凑近一看,那厚重的纱布已透出血迹。
妈呀,这什么操作!
他唯唯诺诺道:“伤口开裂,加,加重了。”
他欲哭无泪,只求能帮四皇子早日重回京城。
“哎,四皇子伤势过重,我等不得不留啊。”
江洛棠装作惋惜,将肩头09抱到扈珀枕边,“今晚,就由它陪四皇子。我这小宠有灵性,您若遇到歹徒,叫它就是。”
09瑟瑟发抖。
扈珀咬着牙,眸子里全是恨意,“本宫现在就遇到了歹徒!”
若是他能动弹,恨不得把江洛棠杀个八百遍。
江洛棠摸摸鼻子。
她很识相地离开,临走前拍拍慧觉,“记得给四皇子换药。”
扈珀瞪着不甘的眸,“你叫什么名字?”
江洛棠已推开门,闻言回眸一笑,“江洛。”
月光柔和,照得人轮廓也温柔,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让扈珀微微一愣。
“本宫记住你了。”
江洛棠没因为这小子的威胁害怕半分。
她可是来救他的,虽然手段粗暴,但胜在效率高啊。
江洛棠回到自己的禅房,默默回想前世。
半年前,祭祀大典。周帝带着柔妃亲临,原太子扈珀跟随。太后突发头疾未至,其余皇子公主没资格参加。
后位空缺,皇帝领着柔妃走上祭坛。不料二人在那通天长阶上刚走到一半,柔妃便面色一变,昏死过去。
幸亏周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查出,柔妃在来的过程中中毒,这毒粉最终在扈珀近侍上发现。
那近侍当场被处死,扈珀被褫夺太子之位,打了五十庭杖后直接贬到雷音寺闭门思过。
这件事,江洛棠算是间接参与。当时扈契让她买通扈珀近侍,别的她一概不知。
不能参加祭祀大典,扈契心中不爽。祭祀大典本持续三天,江洛棠那三天就不顾名声宿在东宫陪他。
三天后,周帝就封了扈契为太子。
也就是从那开始,“符棠”的命运开始发生转折。
前世种种再度涌上心头,江洛棠烦躁不已。
她用项上人头保证,那毒是柔妃自己吞的。
这母子俩,不是给自己下毒,就是给别人下毒。
整个一剧毒癞蛤蟆,谁碰谁倒霉。
想必牵扯这桩旧案的人都被扈契处理干净了,连她也被防备着,不知道他与柔妃的具体手段。
翻案需要大量时间,但雷音寺行事太不方便,扈珀也等不起了。
江洛棠轻轻敲击桌面,心中思量对策。
不过按照与尉迟淞商量的计划,他们也没打算给扈珀洗白。
而是打算把别人抹得比他更黑。
而这个幸运儿,扈契当仁不让啊。
江洛棠舌尖微微探出,带着嗜血的兴奋。
这段日子她手段阴损,看了不少扈契的笑话,不过都不痛不痒。
这回,可要给他搞个大的了。
江洛棠猛然发现,认识尉迟淞后她活得越来越畅快了。
她虽然武艺绝伦,但是也知双拳难敌四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至少一半的底气都来自尉迟淞。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尉迟淞始终在高岭之上泰然自若,四平八稳。对于别人,他一向是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大概只有面对扈珀时,他才会心急如焚,有些凡人气息。
江洛棠不禁将目光落到京城方向。
晋王府没了她作乱,尉迟淞和令一大概能松口气了。
晋王府。
这几夜的晋王府尤为安静,只有书房烛火通明。
尉迟淞在还在处理公务,令一在他身后侍奉,有些昏昏欲睡。
江洛棠那疯女人走后,还真有些不习惯。
令一默默想着。
尉迟淞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面容。
只有令一知道,他家王爷有时会盯着某处发呆。
那是雷音寺的风向。
当时令一有些看不下去,“王爷,您要是担心江洛棠安......不干正事,属下直接去送个信儿。”
令一知道尉迟淞那放不下的面子,默默改口。
尉迟淞却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此时不可,会坏了大计。”
令一还在叹息王爷的用心良苦,突然,烛火一闪。
尉迟淞执笔的手一顿,令一也瞬间精神起来,表情严肃。
二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想着,来了。
“江洛到了?”
尉迟淞微压着嗓子道。
“回禀王爷,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令一答道。
尉迟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待他救出四皇子后......”
他回头看了令一一眼。
令一立马会意,“属下懂得。江洛这人一颗心拴在白宛婉身上,不可重用,四皇子救出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尉迟淞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压抑的气息骤然变缓。
有人敲了敲门,“王爷,人走了。”
是老吴。
令一高声回道:“事情解决了,让侍卫们都回来吧。”
尉迟淞故意撤掉戒备,让太子的人得以进来刺探消息。
刚刚那些话就是说给屋顶暗卫听的。
扈契心狠手辣,却不聪慧,反而自信过头,这一出不会过火。
尉迟淞放下狼毫笔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夜空中的皎洁月色。
“剩下的,就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