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意好像渗入了沈颜的骨髓，黎启凡的声音顺着风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
“小鸢你放心吧，我一直都有好好听你的话，沈颜现在很好，我把她照顾的很好。
我把自己也照顾的很好，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沈颜站在离他一米的树后，一排排灰色的墓碑让沈颜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黎启凡安静的把手中白色玫瑰放在了墓碑前，伸手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
弯下身在冰冷的墓碑上落下一吻，眼中无限温柔。
“小鸢，我爱你。”
沈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步冲了出来，
“黎启凡，你在说什么？”
就那一瞬间，沈颜觉得好像要失去梁启凡了。
梁启凡猛的回头，看到她的时候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声音里刚才的温柔散了个干净。
“你跟踪我？”
沈颜拿起了那束和家里客厅一模一样的白玫瑰，狠狠的朝墓碑上丢去。
正准备开口质问梁启凡，膝盖处突然剧痛，硬生生的跪在了地上。
梁启凡的声音阴沉到可怕，
“道歉！你怎么敢这么对她，你有什么资格！”
沈颜的膝盖痛到麻木，条件反射般的抬头看向墓碑，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的那一刻。
沈颜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流动了一瞬，黑白照片里的女孩笑的很明媚。
沈颜认识她，三年前那场毁了她人生的车祸，照片上的女孩是司机。
沈颜刚醒来的时候她还出现过，说了很多道歉的话。
她当时也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最后因为截肢手术后的并发症去世了。
没想到再次相遇会是在这里。沈颜空荡荡的右臂好像又开始痛了。
沈颜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胸口，她甚至不敢回头看梁启凡。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陪你一个残废这么久，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梁启凡却不想放过她，他扯住沈颜的头发，逼着她和照片里的柳鸢对视。
沈颜的肩膀忍不住的开始颤抖，平时温润儒雅的梁启凡怎么会变成这样。
“启凡，你不要这样，我有些怕。”
沈颜颤抖着声音，用仅有的一只手去够梁启凡的袖子，却被他毫不犹豫的甩开了手。
沈颜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梁启凡还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呦，今年这么热闹。”
沈颜和梁启凡同同时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看清来人的时候沈颜愣在了原地。
拿着白玫瑰走来的女人和墓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梁启凡的却明显很惊喜，
“小莺，你回来了。”
柳莺对着梁启凡笑了笑，然后把视线转向了身颜，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她，
“这就是我姐去世前让你照顾的那个人？”
沈颜艰难的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局促的看着开始叙旧的两人。
柳莺把手中的花摆在墓碑前，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颜，
“她让你照顾，你就真照顾了这么多年，你们还真是一样圣母。”
梁启凡眷恋的看着柳莺的脸，开口温柔着说，
“别这么说你姐。”
沈颜此时就像透明的一样站在梁启凡身边，她忍不住又向前了一步。
“启凡，我......”
梁启凡转向沈颜的目光一下就变的冰冷无比，
“沈颜，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做让我不愉快的事。”


沈颜在厨房里忙碌了很久，其实一开始的她并不会做饭，一只手使用厨具还是不太方便。
三菜一汤被端上了餐桌，餐桌旁只有两把椅子，平时家里也不会来人。
沈颜一趟一趟把菜送过去的时候，梁启凡和柳莺就坐在餐桌旁聊天。
沈颜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沈颜做完一切就准备进房间，却被梁启凡抓住了手臂，
“你去哪？又闹什么脾气。”
沈颜的身体僵了一下，平静的转过了身，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还是你想让我站着看你们吃。”
梁启凡愣了一下，被沈颜平静的眼神刺的有些怪异的情绪，他刚准备在说些什么，
“你还挺厉害的，用一只手能做出来这么多东西，看来你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柳莺一边用筷子翻着桌子上的菜，一边恶意着看着我笑。
沈颜没有理会她的挑衅，默默的看了梁启凡一眼，眼睛里明晃晃写着，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梁启凡的手不自觉松了点力气，沈颜把手抽了出来，进了自己的卧室。
柳莺并没有想要好好吃饭的意思，她把盘子里的菜翻的乱七八糟的。
梁启凡有些烦躁，他放下了筷子，
“你不要这么针对沈颜了，她又没什么错，我......”
柳莺好像一下就爆发了，她起身直接把餐桌推倒，所有饭菜散了一地，
“她没错，那我错了吗？我姐姐死了是我的错，你们都拿我当她的替身是我的错？！”
她吼完这些话，就冲出了房门，梁启凡看着地上的满目狼藉。
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转身前，他看了一眼沈颜的房门。
沈颜在房间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她完全没有出去看一眼的意思。
现在的沈颜，只想着在那三枝花枯萎之前，她会听从梁启凡的一切安排。
等到天色渐晚，沈颜走出了房门，看到餐厅的一片狼藉，沈颜还是尝到了喉间的苦涩。
沈颜自己默默收拾着已经半凝固在地上的残羹冷炙，回忆起以前。
她很喜欢和梁启凡在厨房一起做饭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梁启凡，会很耐心的教她做饭。
也会把他们一起做的饭吃的干干净净的，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夸她做的饭好吃。
现在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沈颜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沈颜打扫了很久，地板上的污渍好像已经渗透进去了，很难擦。
沈颜半跪在地上擦着擦着，眼泪就不收控制的砸在地板上，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
梁启凡走进来看到沈颜跪在地上，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收拾？”
他想过去扶起沈颜，沈颜却自己先站了起来，沈颜走到花瓶前，又取出一枝，用力折断。
和那些垃圾放在一个垃圾袋里，没有再看梁启凡一眼，
“你走的时候记得丢垃圾。”
花瓶里，还剩两枝略显孤单的玫瑰，隐约已经传出了腐烂的味道。


犹豫了一下沈颜还是拿了文件去了梁启凡的公司，他的公司是一个主做直播的公司。
光鲜亮丽的男女女女让沈颜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她的自卑早已经把自己包裹到密不透风。
身沈颜直接找去了梁启凡的办公室，里面没有梁启凡，柳莺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
看到沈颜进来的时候抬了一下头，然后扯了一下嘴角，
“梁启凡还真是把你当保姆用啊，你不是运动员吗？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病入膏肓的大妈一样。”
她怪异的眼神肆无忌惮的上下扫视着沈颜的身体，这让沈颜顿感不适。
柳莺突然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向我，
“对了，最近我们还在说要找点有噱头的主播题材直播。
我看你就不错啊，残疾主播不多见吧，给梁启凡说让你试试怎么样。”
说着柳莺又伸手扯沈颜空荡荡的袖子，还准备打开直播软件。
沈颜的外套已经又被柳莺扯掉了，她的手机马上就要举到沈颜脸上。
几次被她挑衅羞辱的愤怒让沈颜压抑沈久的情绪一下爆发了出来。
沈颜一把打掉了柳莺的手机，然后在她诧异的眼神中一巴掌狠狠的扇到她的脸上。
柳莺尖叫一声，沈颜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梁启凡从门口冲了进来。
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了沈颜，沈颜的腰撞在了桌沿上，痛的她弯下了腰。
眼前闪过一片又一片的白光，一抬头就看到梁启凡抬着柳莺的下巴。
满眼担心的看着柳莺有些发红的侧脸，然后梁启凡满眼阴沉的转向沈颜，
“道歉。”
沈颜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然后开口解释，
“是她先......”
“我说道歉！乔颜，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梁启凡粗暴的打断沈颜，额角暴起的青筋让她心头一阵发颤。
“我不会和她道歉，是她自己嘴贱。”
沈颜梗着脖子说完，就看到梁启凡一步跨过来然后反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
沈颜被他打蒙了，不可置信的转脸回去看他，这个照顾了她三年的人。
此时此刻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梁启凡拽着沈颜的胳膊把她拉出了办公室。
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在她身后摔上了办公室的门。
沈颜浑浑噩噩的走到电梯口，突然被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你还好吗？”
沈颜顺着声音转头看去，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子。
他偏浅的发丝充满了温暖的味道，和沈颜这个在角落里等着发烂发臭的人太不一样了。
沈颜的自卑又冒出了头，慌张的转过身，快步进入了刚好开门的电梯。
然后低声说到，
“我没事，谢谢。”
回到家的时候，沈颜又看到了那束香槟玫瑰，透明玻璃瓶里的水已经开始变的浑浊。
沈颜毫不犹豫的又抽出了一支，折断花枝的时候手心被刺的生疼，花瓶里还剩三枝花。
沈颜走到了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梁启凡的力道不小，印在侧脸上的指印很明显。
直到现在这一刻，沈颜好像才彻底明白昨天晚上梁启凡的话。
沈颜独自躺在床上消化着情绪，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梁启凡的消息。
沈颜心底期望着，这会不会是他发给自己的道歉消息。点开那条消息，是一张照片。


梁启凡刚刚生出的丝丝愧疚马上就变成了怒气，他一把扯住了沈颜的袖子。
“你什么意思？你这再赶我走？你以为我想回来？要不是看你可怜......”
沈颜转过身，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变了人。
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温柔到底算什么，沈颜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突然就红了眼眶。
梁启凡突然松开了手，他很少见到沈颜哭，尤其是在他面前哭。
梁启凡有些狼狈的逃出了门，心跳的很快。
那个男孩又给沈颜发了消息，这次他说了他的名字，叫秦屿，家里有个姐姐。
也是残疾人，这三个字还是让沈颜觉得有些刺眼，不过她对秦屿确实没有那么防备了。
沈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她并没有留下太多东西，这几年她很少出门。
梁启凡也几乎没有给她买过什么东西，沈颜拖出床底的一个箱子。
那里面装着自己的假肢，这个假肢很早就做好了，只是沈颜一直都没有接受自己的残缺。
所以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她准备把这个寄到家里去，让妈妈收好。
沈颜已经现在又信心，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这所有的一切。
就在她刚拎着箱子出门的时候，柳莺带着几个人就站在她家门口。
看到沈颜出来，她示意站在后面举着手机的男人，直接开口说到，
“家人们，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探访残疾人的一天，这就是我们的主角，她叫沈颜。”
沈颜条件反射的就要关门，却被柳莺拦住了，她直接挤了进去。
一把扯掉了沈颜的外套，抓着她空荡荡的袖子，
“大家看到了吗，她的右胳膊没有了，你们想知道这条胳膊是怎么没的吗？”
沈颜把箱子扔在了地方，狠狠推了柳莺一把，她不明白这个女人这种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滚出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柳莺被推了一个踉跄，也出了火气，一下就把沈颜推到了地上，然后一脚踹翻了箱子。
箱子里的假肢滚了出来，柳莺一脚踩在了假肢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这是在帮你，给你流量，让你可以不用像个米虫一样只能靠别人活。
你可别不知好歹！”
沈颜在地上尾椎骨痛到起不来，她直接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沈颜飞快的报了地址，说有人非法闯入还已经造成了伤害，柳莺看到了正要去抢手机。
梁启凡冲了过来，嘴里大声说着，
“你们疯了吗？！快关掉直播！”
他一把拉开了还在往沈颜身上扑的柳莺，沈颜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梁启凡把还在不断辱骂沈颜的柳莺往外拉，一边冲着沈颜的方向说着，
“颜颜你等一下，我先把她送回去。”
他们拉扯的时候，带倒了鞋柜上的花瓶。玻璃瓶一下摔的粉碎，两枝玫瑰散落在地上。
门口已经安静了下来，沈颜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两枝花旁边，捡起一枝用力折断。
沈颜把仅剩的一枝玫瑰插到了自己的杯子里，那个杯子是梁启凡送给她的。
杯子里的水再也无法阻止生机的流失，可沈颜现在也不想再阻止了。


外面熙熙攘攘人群让沈颜的心跳越来快，好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空荡荡的袖口。
沈颜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身体的不适加上心里的压力马上就要把她完全击碎。
沈颜的手机传来响动，是妈妈，妈妈的头像现在还是沈颜拿着奖牌灿烂的笑脸。
手机息屏，黑色的屏幕照出她现在憔悴无神的面容。
沈颜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冲动，现在变成这样的人，是她吗？
今天见到的梁启凡，真的是她生命里的救赎吗？沈颜的余光瞟到鞋柜上的一束花。
那是一束香槟玫瑰，是她缠着梁启凡买的，他曾经答应沈颜每周都会给她一束花。
以往都是白色玫瑰，号和那晚墓碑前的一模一样，沈颜只以为那是他的喜好。
现在沈颜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在家里摆着白色玫瑰，就在这一刻，沈颜做下了决定。
这一束属于沈颜的香槟玫瑰，是沈颜留给自己，和梁启凡的最后机会。
等到这束花完全枯萎消失，沈颜就会彻底把梁启凡剥离的自己的生命。
沈颜抽出了一枝边缘已经卷曲泛黄的花，折断放进垃圾桶，还剩四枝。
梁启凡连着两天都没有回家，沈颜在家也没有出门，在家里查关于残疾运动员的资料。
看过一篇篇文章，一张张照片，沈颜心中早已经熄灭的火光好像又开始有了热度。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梁启凡回来了，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的和沈颜吃着饭。
在他准备进书房的时候，沈颜叫住了他，他们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
沈颜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正视自己的眼神。
梁启凡的语气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
沈颜攥紧了衣服的下摆，挣扎的开了口，
“启凡，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沈颜从未问过他，他们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做所有的事。
除了沈颜很抗拒的亲密接触，他们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生活着。
直到清明节那天一切都被打破。沈颜急切的想要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说呢？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照顾你，陪着你都是因为小鸢，我在替她向你赎罪。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沈颜，你离得开我吗？除了我你还能去找谁。
所以听话点吧，别让我觉得你烦。”
梁启凡说完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沈颜的脸颊，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沈颜僵坐在原地，虽然这几天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可是亲耳听见这些话。
还是让沈颜震惊到心如刀绞。梁启凡在她心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颜以为他的无私照顾，他的温柔体贴，原来都是源于他对另外一个人的爱。
三年来的点滴画面好像都被脏污的颜料晕染，在这个空间里沈颜都觉得呼吸困难。
沈颜愣愣的转头看向那束香槟玫瑰，最外层的花瓣已经开始变黄发皱，就像她此时的心。
沈颜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流出的眼泪，回了房间，快了，快结束了。
第二天中午，沈颜突然收到了梁启凡的消息，他让沈颜把桌子上的文件袋拿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