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探头好几次。

“你说，会不会有人在看我们？”

Leo走到她腿边。

“算了，估计没有。”

她挖了一勺冰激凌进嘴里，“徐砚周要是知道我在偷吃，早就出来嘲笑我了。”

“我要是他，就悄悄下楼，把门从外面锁上，啧，能吓死人！”

“还有这里面的灯，我全弄成一闪一闪的，像鬼屋那种。”

她越想越开心，仿佛自己已经在整人了。

忽然！

咔哒一声！

她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发现是放冰激凌饼干的柜子开了，小饼干散了一地，看样子应该是塞太满了。

她刚才想拿没够到呢！

真好！

她跑过去，更加确定了，没人看他们。

捧回更多吃的，她还坐在原地。

镜头后，徐砚周眉头堆成了小山。

他按错了。

本来想关门，不小心把零食柜开了一个。

抬手，想继续关冷库门。

忽然，看到镜头里的Leo。

算了。

“傻狗”还在，冻着凉了，也不指望底下那个穷鬼能给它治，到时候还是他出钱。

正想着，手机响了。

他拿起接听，对面传来很公式化的男声。

“少爷，视频已经送去丁家了，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

“需要我派人保护楚小姐吗？那些人很有可能盯上她，她树敌很多，我怕……”

“Jason。”徐砚周沉沉开口。

对面人停了话音。

男人看着屏幕，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不该你管的少管，我让你做这些事，是警告那些在徐家地界上闹事的乌合之众，不是让你到处救济一些不相干的蠢人。”

“……”

“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你自己回老宅去认错。”

Jason：“……”

认错？

什么错？

天空城每天那么多无头案子，难道他每桩都要负责？

他没机会多问，徐砚周毫无犹豫地挂了电话。

闲的！

他唇瓣翕动，吐槽底下人。

有这功夫发散思维，觉得他对楚璃余情未了，怎么不去……

他眼神一扫！

楚璃抱了一个大桶，准备坐地上吃。

她……？

楚璃以前发病，就喝爱吃冰的，吃起来没度。

一方面，凉的让她舒服，另一方面，很多跟她有同样病症的人，都会有暴食倾向，她算症状轻的了。

Leo体温高，在冷库里待着都受不了，几次打转，想把楚璃拉出去。

楚璃出去了，但还抱着桶。

她坐在沙发上吃，一大勺一大勺地挖。

忽然！

楼上房间门打开。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转醒，才觉得吃太多了，不是很舒服。

想到是徐砚周出来，她看看怀里的冰激凌桶，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

一转头，果然看到徐砚周一脸“你可真有意思”的嘲弄表情站在楼上，双臂环胸往下看她。

她吞了口口水。

“我有没有说过，只有负二楼是你的？”男人不疾不徐道。

楚璃舔了下唇瓣，抱着桶垂眸思索了下。

“不请自来，不问自取，被发现了就装死。”

“怎么？从加拿大学回来的优良习惯？”


楚璃没去秦见川给的住处，而是去找了郭蔷。

她俩是发小兼同学，自打三年前她被迫去加拿大，又在那边被人构陷，然后被限制出境，不得不带着电子脚铐生活，就是郭蔷陪着她，一边治病，一边打官司。

“闹半天，你是我那便宜外甥弄回来的？”郭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楚璃坐在沙发上擦头发，闻声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你敢当着徐砚周的面叫他外甥吗？”

郭蔷撇嘴。

才不呢。

她又不傻。

虽说她姐是徐砚周的后妈，可徐砚周的妈多了去了，她姐都算他老子徐家义明媒正娶的第三任了，“母子俩”差了十岁都没。

徐家义在港城权势滔天，说一不二，极其看中唯一的儿子，娇妻在好大儿面前，也照样说不上话。

她端出泡面，对楚璃道：“过来吃，我给你吹头发。”

楚璃乖乖听了。

郭蔷接过毛巾，一边给她擦头，一边说：“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继续给你打工挣窝囊费啊。”

郭蔷笑着嘁了声，“我哪敢啊，你可是大红人。”

“我算什么红人？”

“怎么不算，到今天了，只要威尔士亲王塔上有人放烟花表白，你就被得拎出来单开一个故事。”

楚璃叹气。

“黑历史就别提了吧。”

郭蔷耸耸肩。

她没觉得是黑历史，是真怀念当年。

要说港城贵圈的千金谁最出名，五年内的人物榜第一，绝对是楚璃。

原因无她。

一、她爱的人如今很有名。

二、爱她的人如今更有名。

四年前，她过生日那天，威尔士亲王塔上两场烟花升空，都出现了她的名字。

前者，她是表白的人。

后者，她是被表白的人。

可惜，都失败了。

她没得到秦见川，也没能成为徐砚周的朱砂痣。

现如今，秦见川再不是当年落魄的楚家养子，而是早早掌控楚家，带着楚家的产业一路高歌猛进的新贵，还即将成为楚璃的姐夫。

至于徐砚周，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子爷，更是仅用三年的时间，就自立门户，轻而易举夺得港城三代、四代之间的最高话语权。

能跟这两位同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你说，楚璃是何等人物。

郭蔷从镜子里看到楚璃憔悴沉默的模样，心中暗自唏嘘。

“你妈真够狠的，都是女儿，她把楚归晚当个宝，男人要你让了就算了，家产凭什么也都给她？”

楚璃已经接受了，猛吸一口面条，说：“那没法子，谁让我是小三带大的，还没个健康的肾给她呢。”

郭蔷嘀咕道：“这么一说，我宁愿你妈不爱你，做妈妈的好女儿，得捐肾呢。”

楚璃扯了扯嘴角。

她没告诉郭蔷，当年去做配型，她曾无数次祈祷，让她配上。姐姐身体本就不好，要受苦让她来好了。

“我最近可能都得住你这儿了。”

“住吧住吧，我求着你住，住一辈子都行。”

楚璃点头。

现在这世上如果还能找出一个让她心安的人，也就只有郭蔷了。

郭、楚两家以前是邻居，郭家算不上豪门，但十年前大女儿嫁了当时全港全市最煊赫的男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郭家也逐渐有了像样的产业。

郭蔷如今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主营室内外设计。

三年前，公司因为几个项目出了圈，至今营收不错。

事实上，那几个出圈的设计稿，都出自楚璃之手。

现在楚璃回国，俩人决定还跟之前一样，郭蔷做幕前，她管幕后。

一个囫囵觉过后，郭蔷去了公司，楚璃打算下楼四处走走。

她太久没回港城了，一切都很陌生。

然而刚下楼，停在树下的黑色奔驰就进入了她的视野。

她想视而不见，秦见川已经给她打了电话。


徐砚周，我们把它带回港城吧。

不要，又脏又丑。

不丑，它长大肯定超帅！

懒得养，要养你自己养。

徐砚周啊——

别叫我，我不养。

砚周哥，周哥！大哥，求你啦！

……

楚璃看着手心里的牌子，怔愣出神。

Leo凑过来，想把牌子咬走。

她用力揉了它一把，然后把金属牌丢进了抽屉里。

“好啦，这个没用了。你现在就是丢了，别人也打不通他的电话的。”

曾经，只有很少人知道的号码。

他现在早不用了。

反正，她那几次抽风，没打通过。

屋内太安静，手机震动的动静很清晰。

楚璃以为是电话，拿起来一看，却是娱乐新闻。

——勁爆！楚璃返港，家姐同日入院，插足姐夫傳聞甚囂塵上！

配图一贯不清晰，但能看出，是医院急诊处。

底下评论很多，都是看热闹的。

只有一条，清晰点出。

“她妈妈都说没她这个女儿，看来是真的喽！搞自己姐夫噢，难评／呕吐／”

这种话，早在几年前，楚璃就看腻了，更难听的都有。

她表情麻木，把新闻关掉，第一时间给秦见川发消息。

“我姐怎么了？”

秦见川那边没回复。

郭蔷的消息来得更快，她担心楚璃看到新闻不舒服，想着法子跟她扯皮。

楚璃没办法调开注意力，心情急转直下，她觉得不大舒服，只能平躺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隔了好久，忽然有电话过来。

秦见川的。

楚璃拿起手机，本想接通，又给挂了。

她只是消息询问：“严重吗？”

片刻后，秦见川发了医院地址给她。

“目前没问题，你明天可以来看她。”

楚璃没应下，她丢了手机，重重地松了口气。

Leo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边，一下一下，莫名让她安心。

她眯了会儿，猛地惊醒，是因为忽然意识到，耳边的呼吸声没了。

Leo不见了。

明知它不会走丢，楚璃还是慌了，连忙跑出房间去找。

幸好，Leo没跑远，就在一楼的房间里，正在啃肉干。

楚璃担心徐砚周找茬，放轻脚步，打算把它拉走。

Leo赖着不动。

楚璃舍不得把它丢在外面，担心它着凉。

于是，她用力拽。

拽着拽着，她发现不对。

这房间好大，比负二楼的任何房间都大，整个屋子里都是宠物零食，上面还挂着Leo的照片，照片里，Leo穿得老拉风了，趴在徐砚周脚边，旁边有只狮子，也只够做背景板的。

楚璃一时无言。

“这是你房间啊？”

嗷——！

楚璃抓住它的嘴筒子，做了个嘘的动作。

Leo低音量呜了两声。

楚璃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很直观地感受到，Leo非常受宠，徐砚周算惯着他的，除了让它去斗兽场，应该没虐待它。

她在Leo面前蹲下，用手戳戳它的脑袋。

“看样子你过得很好嘛。”

Leo：呜。

楚璃目露哀伤，喃道：“让你跟着我，你可亏大了。”

狼再聪明，也听不懂她的话。

但Leo喜欢她，一有机会就蹭她。

楚璃抱着它，心里自言自语。

老天啊。

你看，我不是没爱的。

我也会被等待，四年。


楚璃的脸颊上有一道划伤，很淡很淡，郭蔷靠那么近，都没注意到。

用那句网络流行语来说，那就是再多等会儿，伤口都能愈合了。

秦见川忽然发难，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黄琳想起丁语珊用手拍楚璃脸的轻蔑动作，忽然背脊发毛，恐惧程度，不亚于刚才和徐砚周对视。

她还没开口，楚归晚已经沉了脸，放开秦见川手的同时，走向了楚璃。

她把楚璃上下打量了一圈，似乎是觉得她穿得太简单，又或者是看到她脸上的伤联想到什么，转身便挡在了楚璃身前，眼神敌视。

“琳琳，你说话不老实。”

黄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室内寂静。

楚璃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有片刻恍惚。

她比楚归晚高至少半个头，身形体重就不用说了，初中往后，她和楚归晚一起出去，别人就会把她认做是姐姐了。

楚归晚总是笑容恬淡，眉眼弯弯，挽着她手臂纠正。

这是我妹妹啦。

她比我高，比我漂亮，运动也很厉害的。

在她出国的四年里，楚归晚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发过很多邮件，她出事时，楚归晚也违背母亲的意愿，给她请了律师，只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如果没有秦见川，她们应该会好一辈子。

她忽然头有点痛，好像有两个小人在脑海里拉扯她的理智。

见楚归晚想要深究，她皱了皱眉，开口，打算叫停。

那声姐还没出口，忽然，嗷呜一声。

她猛地回神，发现牵引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Leo被某人用两根手指勾着脖子拖到了身前！

“徐砚周，你做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打散了，悄悄观察徐砚周。

他刚才坐着半天，一句话都没说，乖巧地让众人差点忽略他。

Leo一嗓子，众人才想起来，这活祖宗还镇着呢，尤其是黄琳，立即不怕秦见川和楚归晚的追究了，秦见川再有本事，不能弄死她吧。

徐砚周……

说不准。

她敢保证，徐砚周绝对有胆子把她一脚踹下维港。

嗷嗷嗷——

狼嚎声迭起，把屋内复杂的低气压都给打散了。

Leo是成年灰狼，很强壮，体重超五十千克，骨架又大，坐下时，朝人张了张獠牙，都能把人吓半死，就算是成年男性，也不敢徒手招惹它。

徐砚洲倒好，跟拎鸡崽似的，勾着它的项圈，就把它灵活地从位置上拽起，直接往外拖去。

他单手拖狼，起身时，口吻不屑地训斥。

“蠢东西。”

“咬个人都咬不死，还让人几句鬼话困在这儿。”

“嗷——”Leo听不懂，但是不服气。

可惜，反抗无果。

徐砚周直接拖麻袋一样，把它从众人面前拽走了。

经过黄琳身边，他不经意一个眼神，让黄琳差点腿软地瘫下去。

维港的水淹没脖子的绝望，她好像已经在体验了。

“徐砚周！”

楚璃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他手臂。

“你带Leo去哪儿？”

男人睨她一眼，“我养的东西，你说我带去哪儿？”


楚璃没被赶出去，主要是佣人看她跟陈舒宜讲过话，摸不准她的身份，没敢太造次，但也没照顾她。

她穿着脏裤子脏鞋，把房子其余地方走了一遍。

黄昏时分，郭蔷不放心她，非要去看她，才知道她弄了一身脏。

“你说你，弄成这样，给我打电话啊。”

“仙女下凡，艰苦奋斗，不想扰民。”楚璃总结。

“你这也太艰苦了，小民看着都心酸。”

郭蔷蹲在她身边，给她夹菜，“中午没吃吧？”

“面包。”

郭蔷更心疼了。

“徐砚周那房子真是婚房吗？我昨天打电话问我姐了，我姐说他跟陈舒宜的事还没准呢。”她提醒楚璃。

楚璃不关注，“徐砚周说是。”那就是吧。

她坐在山脚的石墩上，把郭蔷带来的饭菜一扫而空，又喝下一大瓶水，这才觉得活了。

郭薇有套公寓在附近，郭蔷打过招呼了，带她就近洗了个澡，把衣服给换了。

“我得去趟医院，再去超市。”楚璃说。

郭蔷疑惑，“去医院看你姐是吧，去超市干嘛？”

楚璃想了想，“我想吃酱汁溏心蛋了，做一点。”

她竟然有想法做吃的，那证明心情不错啊。

郭蔷特高兴，“那我跟你一起去，多做点，我要蹭吃。”

“行，赏你两个。”

“好嘞。”

出门上车，楚璃在车上给楚归晚发消息，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以前她爱在外面混，常给楚归晚带藏在巷子里的小吃，楚归晚都很喜欢。

“华灯福宴的菜不错，你顺路的话，买一点吧。”

楚璃看了下这家店的菜单，都挺贵的，但买给楚归晚吃，她不心疼。

“吃哪些菜？”

楚归晚很快发了菜名过来，后面跟着一堆表情包，显然很高兴。

楚璃看着那些菜，却有些沉默。

清汤腩，笋壳鱼，东星斑。

做法都是秦见川爱吃的，有几样楚归晚还忌口。

得多喜欢呢，点个菜，也只点他爱吃的。

她回复了句“知道了”，叫郭蔷开车过去。

赶上晚高峰，到了华灯福宴，还是靠郭蔷刷脸，他们才拿到号。

挑鱼的时候，郭蔷接到一个印裔合作商的晚饭约，还要她务必带上设计师。

时间太紧，等菜做好再去超市，基本来不及。

“要不晚点再去？”郭蔷提议。

“太晚食材不新鲜。”楚璃正了正包，“你帮我挑鱼，我开车去超市。”

郭蔷纳罕。

溏心蛋有这么重要吗？给姐姐挑鱼这么重要的任务，竟然交给她？

楚璃没别的想法，主要是她拿得出手的暂时只有酱汁溏心蛋，她得好好做，不能让人挑刺。而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把徐砚周当老板待，认真完成任务也是应该的。

溏心蛋不难，配菜一共就那么几样。

买好了回去，菜也做得差不多了。

夕阳西下，到了医院附近，楚璃给楚归晚打了电话。

楚归晚：“我让人去接你，你不要走。”

“好。”

楚璃以为是护工之类，拎着餐盒等在楼下，不多时，转头看去，却见是秦见川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