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落角落垒起小小祭台，几块石头，堆砌着我最后的念想。

孩子们的骨灰坛并排放在上面。

三支清香点燃，烟雾缭绕在我的四周，像极了他们小时候围着我嬉闹的样子。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石面上。

院门“哐当”一声被粗暴踹开。

是裴绍钧，他搂着苏婉晴，两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们手里，牵着几条毛色锃亮、眼神凶狠的猎犬，正不安地低吼着，涎水滴落在地。

“哟，还真在这儿弄了个灵堂？”苏婉晴娇笑着。

“绍钧你看，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裴绍钧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恨意。

“鹿瑶，收起你这套把戏。”

“当初就是你用妖术蛊惑我爸，让他逼我娶你，说什么鹿仙能保佑裴家长盛不衰。”

“你不就是图我们裴家的富贵，想借着裴家主母的身份，偷取气运长生不老吗？”

他的话狠狠扎进我心里。

“现在还想用这两个孽种的骨灰来博同情？恶心！”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观察你很久了，知道你这鹿妖，最怕的是什么。”

他猛地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不等我多想，一条黑色猎犬猛地扑向祭台上的骨灰坛。

“不！”我尖叫着扑过去，几乎是凭着本能，用身体死死护住我的孩子。

尖锐的犬齿瞬间撕开我的手臂，皮肉翻卷，鲜血喷涌而出。

另一条猎犬紧随其后，狠狠咬住了我的小腿，骨头仿佛都要被咬碎。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护住骨灰坛。

“别碰我的孩子...”我嘶哑地哀求。

我想起孩子们生前也最怕狗，每次都会躲进裴绍钧怀里。

而现在，他却带着狗来撵走我们。

血液浸透了白色的衣衫，染红了身下的尘土。

“住手！都给我住手！把狗拉开！”

一声震怒的爆喝传来。

裴父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脸色铁青得可怕，他指着裴绍钧，声音都在颤抖：“你这个逆子！快把狗拉开！”

裴绍钧这才不情不愿地吹了声口哨，几个下人慌忙上前拉开还在撕咬的猎犬。

我瘫倒在地，手臂和小腿血肉模糊，白发被鲜血浸染，狼狈不堪。

抬起头，我死死盯着裴父，眼中是血与泪交织的绝望。

“裴振雄！”我的声音嘶哑。

“这就是你裴家的恩？！”

裴父看着我凄惨的模样，身体晃了晃。

他目光落在我怀中紧抱的骨灰坛上。

他猛地转向裴绍钧，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孽障！我打死你这个孽障！”

裴绍钧捂着脸，眼神阴鸷。

裴父却不再看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我。

这位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男人，双膝一软。

“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鹿瑶，是爸对不起你！是我瞎了眼，养出这种畜生！”他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求你，求你看在裴家列祖列宗的份上，看在你和绍钧那两个可怜孩子的份上...”

他又开始提孩子，用我最深的痛来绑架我。

“裴家不能没有你，你走了，裴家就完了！”

“只要你留下，继续庇护裴家，你要什么补偿，爸都给你！”

听着他颠来倒去还是为了裴家，为了他的利益。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后脸色难看的裴绍钧和一脸幸灾乐祸的苏婉晴。

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补偿？”

“用什么补偿？”

“再让我生一对孩子，等着你的好儿子下次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再来砍一次鹿角吗？！”

裴父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挣扎着，扶着沾满我鲜血的石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裴先生，收起你的眼泪和算计。”

“第一百次灾劫之后，你我两清，恩断义绝。”

我抱着冰冷的骨灰坛，一瘸一拐地向里屋走去。

“在此之前，”我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死，也要护着这坛骨灰。”

裴父跪在那里，他终于明白，裴绍钧亲手斩断了裴家最后的气数。




接下来的几天，我蜷缩在角落。

猎犬撕咬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骨头似乎都被咬碎了。

我的意识一只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朦胧中我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

屠宰场。

铁钩上挂满剥了皮的动物尸体，血水顺着沟槽往外流。

我那时还未完全化形，只是一头幼鹿，被猎人的陷阱夹住后腿，卖给了屠户。

屠刀高高举起，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

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按住屠夫的刀。

是裴家老太太。

她穿着素净的旗袍，头发花白。





520情人节当天。

裴绍钧因连续和苏婉晴厮混在一起两夜而肾虚，生生掰断了我两个孩子头上的鹿角。

苏婉晴一脸娇笑：“鹿茸壮阳，正好调补绍钧身体。”

我死死搂住孩子冰凉的身体。

“你就为了和这个女人快活，杀了自己的孩子？”

裴绍钧冷笑：“你们鹿女不就是用来玩乐的，大不了我和你再生一个。”

我一夜白头，抱着两个孩子骨灰坛去见裴家祖母。

“我已庇护裴家九十九次，如今儿女已死，再庇护最后一次就当还了您当年恩情。”

......

我抱着两个冰冷的骨灰坛走出祠堂，白发垂落肩头。

三天前，我的孩子们还蹦跳着说要在520这天给我送礼物。





我赶走了裴父，没过一会儿，几个保镖牵着猎犬闯了进来。

他们毫不客气地扯住我的手臂。

“太太，裴总找你。”

我被他们硬拽着穿过长廊，带到裴绍钧的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与女人的脂粉香。

还有那隐约的、令人作呕的靡靡之音。

五年里裴绍钧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我曾以为他是真心爱我的。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被压着推进了卧室。

一眼便看到那张奢华的大床。

裴绍钧斜倚在上面，衣衫不整。

苏婉晴像条蛇般缠在他身上，衣襟半敞。

最刺目的是他手中那只酒杯。

透明的杯壁映出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血腥与草木混合的甜腻气味。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用我惨死的两个孩子的鹿茸泡的酒。

“过来。”裴绍钧醉眼朦胧地朝我勾了勾手指。

他的眼中没有半点醉意。

“我叫你过来！”他声音陡然提高。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

“五年了，演一个爱你的丈夫真是太累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

“现在，父亲终于把公司都交给我了，我不需要再做这种无聊的表演。”

裴绍钧一把抓过杯子，又将苏婉晴搂得更紧。

他的唇贴上她的颈。

“爸不准我离婚，那以后你就在这儿看着。”他冷漠开口。

苏婉晴咯咯笑起来，眼中闪烁着得意。

原来五年的温柔，都是假的。

那些夜晚的耳鬓厮磨，那些清晨的额头轻吻，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枚簪子，还给我。”他指向我头上的金簪。

那是我们一周年时，他送我的礼物。

我递过去，手指几乎碰到他们交缠的身体。

苏婉晴故意发出动静，声音腻得令人发指。

“绍钧，这鹿茸酒果然是好东西...”

她软软地靠在裴绍钧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

“感觉浑身都热起来了，特别...舒服...”

她的视线对上我的，眼中的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姐姐的孩子，真是大补呢。”

裴绍钧得意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转向苏婉晴，手开始不规矩地游走。

正当他准备更进一步时，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面部扭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整个人猛地弓起，脸色瞬间变得青紫。

双手死死捂住小腹，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下身衣物迅速被暗红色的血液染透。

他的筋脉暴起，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啊——救我——”他尖叫着，眼睛几乎要凸出来。

苏婉晴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从床上跳下来，尖叫着后退。

“医生！快叫医生！”

房门被撞开。

裴父冲了进来，看到儿子的惨状，脸色瞬间煞白。

他猛地转向我，眼中带着命令和最后的希望：“快！救他！你一定有办法！”

我静静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裴绍钧。

他的血将昂贵的地毯浸透，发出刺鼻的腥气。

我眼神冰冷看着裴父：“这是最后一次了。”

缓缓站起身，我走到他身边。

指尖凝结出最后一丝的灵力。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裴绍钧的抽搐渐渐平息，昏死过去，但气息尚存。

我收回手，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我转向裴父，声音轻飘飘的：

“我还清了。”

话音刚落，我感觉身上的束缚完全消失，头上的鹿角也消失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裴父：“裴总，恩情全还，我已法力尽失，请让我离开吧。”

一道天雷劈下，裴家门前一颗百年银杏树瞬间轰然倒地。

一个保镖跑了进来：“裴总！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