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踹开时，我骤然惊醒。
陆悦悦站在裴时樾妈妈身后，毫不客气地指证我。
“阿姨，她今天带着陌生男人回来，时樾哥哥一定是因为被她气到才超速行驶的！”
“啪！”
一记重重的巴掌落在我脸上，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你这个骚狐狸精！勾引我儿子不算，现在还想害死他！”
“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继续放任你在他身边！”
五分钟后，我像垃圾一样被丢出门外。
轮椅砸在我身上微微变形，裴时樾妈妈却依旧不解恨。
“真是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怎么会遇到你这么个儿媳妇！”
“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不然你死一万次都赔不起！”
我默默梳理着刚才听到的所有信息。
直到再也看不见宾利远去的尾灯，我才发现我现在最该关心的是自己才对。
裴时樾这套房产不愧是稀缺性极高的观景别墅。
出了大门就是荒野深山，凌晨的豪宅外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恐惧一点点缠住我，我挣扎着爬上轮椅，在黑暗里不停摸索，想要找个能安全过夜的地方。
两小时后，一辆迈巴赫停到我身边。
“夫人，你怎么样？”
身体已经冷得失去知觉，我麻木地抬起眼眸，看着裴时樾配给我的司机，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他出事了？”
回应我的是久久的沉默。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陈叔叹息一声，扶着混身是土的我上了车。
医院里，我终于见到裴时樾。
他坐在病房里，线条分明的胳膊上虽然打着绷带，但整个人精神很好。
“我不会离婚的。”
我下意识缩了缩指尖，心底有莫名的情绪在缓缓流动。
裴时樾妈妈心疼地擦着眼泪。
“时樾，你到底看上唐颂雨什么了？就算她是因为你变残的，我们给她的补偿还不够吗？”
“要是靠她自己，她要几辈子才能住进那么好的房子，还能让所有人都围着伺候她？”
“大不了离婚后把这些都送给她，让她继续这种好日子不就行了吗？”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
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早已沾满泥土，裤腿空空荡荡拖在地上。
怎么看都只有大大的难堪。
我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怎样的补偿。
我整理好情绪，正要进去扮演贤良妻子的角色。
裴时樾淡漠的声音响起，彻底粉碎我所有伪装。
“你想多了，我不离婚只是觉得这么放她走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一无所有地滚出去。”
心底那股暖流瞬间干涸，只剩下开裂的河床。
我调转轮椅。
“陈叔，帮我在附近找家旅馆吧，麻烦你了。”
一笔烂账，不看也罢。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开始庆幸裴时樾没有和我睡在一起。
脑海里浮现出新婚那晚他从酒醉中清醒，看到我残破双腿后惊恐的眼神。
在他眼里，我该是极为恶心的存在吧？
我挣扎起身。
血腥味在口腔里不断蔓延，舌头像是要断掉一样。
身上到处是淤青，身下痛得几乎难以动弹。
还好，这种程度的伤，远远比不上我失去双腿时的万分之一。
和往常一样，我收拾好自己，换好床上用品送下楼清洗。
刚从电梯出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闲言碎语。
“出来了出来了！”
“真是贱骨头啊，被少爷折腾了那么久都没事！”
“怪不得富家少爷能看上她呢，有点本事在身上。”
“理她干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还给人家戴绿帽子！”
“我要是能嫁给少爷这样的男人，我什么都不求了，谁会像她那么忘恩负义？”
“也不能这么说，少爷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次，每次来还都带着悦悦小姐，换谁都心情不好啊。”
“一个残废还谈什么心情？有吃有喝得了，为了嫁进豪门连两条腿都能不要，这种心机女，谁逼她了吗？”
我早就习惯了她们的议论，熟练地转动轮椅朝着洗衣房前进。
不知卡到什么东西，轮椅突然怎么都动不了。
“平时这些都是你自己洗？”
裴时樾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凉意。
身后传来吞咽唾沫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那些议论声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停了。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转动轮椅往前去。
“都是洗衣机洗的。”
他沉默了两秒松开手，淡漠的嗓音多了几分尖锐，像把冰刃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
“你们做得不错，以后也别管她。”
保姆们的雀跃声此起彼伏。
我呼吸一滞，手指差点绞进车轮。
也罢，本就不该有期待的。
回到房间，捡起最后一张掉落在床底的钞票，我坐在地上数了数。
三万出头，美金。
虽然是以这种形式，但毕竟是五年来从裴时樾那拿到的第一笔钱。
就当分手费吧。
我打开手机软件，把原本订好的国际航班经济舱换成头等舱。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京圈太子爷娶了我。
可婚后五年，他却从不碰我。
只因我双腿残疾，令他厌恶。
我成了囚笼里的金丝雀。
他的小青梅打骂我：“若不是你挟恩图报，时樾哥哥怎么会娶你这种野丫头？”
豪宅内的佣人会在我摔倒时嘲笑我。
我都一笑置之，无怨无悔。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八块腹肌不停喊我姐姐的小奶狗却发了疯。
“我看在你为我丢了两条腿的份儿上娶你回家，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小青梅，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按住想要解释的弟弟，转动轮椅朝向他：“其实腿没了也不碍什么事，你这么介意，干脆离婚好了。”
——
屋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盛着鸡汤的碎瓷片翻倒在裴时樾脚边还冒着热气，可怎么都盖不住他满身的凛冽。
小青梅陆悦悦站在他身后，看向我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写着怨恨和鄙夷。
我坐在轮椅上仰着头，跟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陆悦悦手里的包径直砸过来。
金属链条在我脸上留下一道迅速肿起的红印。
“你既然不想和时樾哥哥在一起，当初为什么答应他的求婚？”
“他为你浪费掉了五年时间，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唐颂雨，你还有没有良心？”
裴时樾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我保持微笑垂下眼眸，看着一地的狼藉，深深藏起眼底情绪。
五年前在高速公路上，对面大车失控撞来，裴时樾打着电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
我抢过方向盘调整撞击点，一声巨响，兰博基尼在大货车的冲击下当场报废。
他卡在被挤扁的层层铁皮里断了几根肋骨，我双腿受伤严重被迫截肢。
所有人都在感慨我们幸运，只有裴时樾一言不发陪了我四个月。
出院那天，他在医院布置好999朵玫瑰。
“唐颂雨，嫁给我吧。”
裴妈妈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进门，裴时樾就买下这套别墅搬离老宅。
“虽然以后跳不了芭蕾，但我养得起你，从今天起，我来当你的腿。”
我信了，每天都会煲好汤等裴时樾回来。
可没想到，五年里第一次等到他竟然会是这番场景。
我望着面前的青梅竹马轻笑出声。
就这么离婚，成全他们这对金童玉女不好吗？
这是我能想到对裴时樾最好的报答了。
唐建宇跑过来，心疼地挡到我身前。
他刚想说话却被裴时樾吼懵。
“滚出去！这里是我家！”
我安抚地拍了拍唐建宇胳膊，示意他离开。
门口探头探脑的保姆撇起嘴，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像是偷窥到什么不得了的好戏一样赶忙跑掉。
我看在眼里，丝毫没有阻止的心思。
五年了，从来都是这样。
“悦悦，你也出去。”
陆悦悦听到裴时樾的话，不甘地扯起男人衣袖。
“时樾哥哥......”
“出去！”


交完房费，我跟陈叔道了谢。
回到房间，又仔细数了遍银行卡里的余额。
在脑海中预演完出国的所有细节，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刚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姐，你跟姐夫解释清楚没有啊？需要我帮忙吗？”
唐建宇急切的声音传来，夹杂着自责和担心。
“都怪我，早知道回家再换衣服好了，谁想到那么巧被姐夫撞见。”
“我跟妈商量过了，这周末请姐夫来家里吃饭，证明我是你亲弟弟。”
“我听说豪门是非多，你又身体不方便，万一姐夫跟你有隔阂就麻烦了！”
我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
看来他担心了一晚上。
拧成一团的心渐渐松动，我轻声安抚他。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
任凭我怎么说，他还是自我检讨了很久才不放心地挂断电话。
我是单亲家庭。
幸运的是，我妈和弟弟对我很好。
不幸的是，我被分给了我爸。
那个男人一向不喜欢我跟我妈他们联系。
所以大家都以为我是独生女，直到结了婚我脱离我爸掌控才慢慢跟我妈恢复正常联系。
裴时樾求婚之后，我曾幻想过无数次。
婚后我该会多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倾诉我走过的所有曲折。
可我们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我也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
现在更没必要开口了。
我要跟裴时樾离婚的消息传的很快。
而且比事实更加荒谬。
收到我爸气倒住院的消息，我马上赶去。
刚推开病房门，我就被扔过来的杯子砸个正着。


裴时樾死死盯着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带着怒意和委屈，就像离开的陆悦悦一样。
裴时樾走到我身后，转动轮椅推我到阳台。
“这套别墅起码一亿打底，站在这里可以看到5A景区最好的风景。”
“你要出门有车和司机，你待在家有四个佣人供你差遣，想购物还有不限额的黑卡。”
“唐唐，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得到这些？凭你为了救我丢掉的两条腿吗？”
他闷声低笑，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笑声停止后，他轻轻蹲在我面前。
“我告诉你，凭的是我裴时樾的良心。”
“你现在是怎么报答我的？跟其他男人在我的别墅里私会？”
我没有回答，只是毫不闪躲地和他对视。
“离婚吧，我可以净身出户。”
裴时樾眯起眼睛，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你是想给我戴完绿帽子还让我跟你说谢谢？”
感受到他的情绪到了临界点，我明智地不再说话。
可惜，已经晚了。
他打横抱起我。
“想离婚甩了我是吗？我偏不放你走。”
“你没资格当那个先离开的人！唐颂雨，你不配！”
厚重的气息不断打在我耳边。
我用力推搡想要阻止裴时樾进一步靠近。
他停下来，居高临下地坐在我身上，眼神戏弄地看着我。
“从我这得了那么多好处，不报答我对你的恩情也就算了，现在连为自己的开销买单都不肯了吗？”
“我这五年可不能这么打水漂，你是我老婆！”
他故意咬在最后两个字上，我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彻底放弃挣扎。
我跟他是合法夫妻。
我凭什么抗拒？又凭什么挣扎？
裴时樾冷哼一声，眼底迅速聚起风暴。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阳光一点点偏移，直到整个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感受到他终于停下，我缓缓转动着僵硬的眼球。
床头灯光突然亮起，我毫无防备，眼睛痛得差点流出泪水。
一堆乱影劈头砸下。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抬手格挡，却发现那些乱影并没有什么重量。
睁开眼时，厚厚一层钞票早已将我淹没。
裴时樾穿上衣服坐在床边，慵懒地点起一根烟，极为满意地把烟雾全部吐在我脸上。
“伺候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