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安浑身僵硬地听着。
窗外夜色漆黑，憧憧树影如狰狞的兽，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撕碎吞噬。
第二天一早，枕边人凑过来想亲吻祝予安。
他一把推开，直直地望着她。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狠狠伤害了我，让我痛苦到崩溃。商瑶，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那目光太灼热，仿佛要把人看穿。
商瑶下意识闪躲了眼神：“梦都是反的，我们说好会一直在一起的。”
祝予安沉默片刻，轻轻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她并不打算收手了。
刚到办公室，院长便来请求祝予安出差。
“祝院长，按理说你马上要离职了，不该麻烦你，可这个科研项目的资方说就认你，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祝予安痛快答应下来，心底松了口气。
出差回来，正好赶上毕业典礼那天。
商瑶也就没了算计他喝听话水的机会。
项目沟通得很顺利，签约后便举行了一场小型庆功宴。
一杯红酒下肚后，酒量很好的祝予安却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口陡然一沉。
商瑶从隔壁包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跟她格格不入的男人。
有穿得破破烂烂，老远就闻到身上有恶臭的乞丐。
有穿着紧身裤，隐约显现出恐怖轮廓的黑人。
还有一个男人长得挺正常，却满身严重的皮肤病。
“做得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商瑶淡淡开口。
投资方犹豫了一下：“商大小姐，事后祝院长知道，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不会，这种听话水不但会让人听话，事后也不会想起来。你们只需说他不胜酒力，是服务员送他回客房休息的即可。”
“那就好，商少你们慢慢玩， 改天再到商氏拜访令尊。”
投资方点头哈腰地离开。
商瑶目光复杂地看着祝予安，终究还是开口命令。
“脱光躺到沙发上。”
听话水很管用，祝予安内心抗拒到了极点，却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屈辱地照做。
“这位小姐，可以开始了嘛？”
“嘿嘿，听说能白搞还能拿钱，我还以为是多丑呢，原来是个大帅哥！”
“就他这样的，让我倒贴钱都行，今晚我得来个十回八回！”
话语逐渐不堪，商瑶冷声喝止。
“只是让你们摆拍，不许碰他一根指头，拍完就立刻走人。”
她转向祝予安，语气变得温柔又愧疚。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不想伤害你。但你最讨厌的景明成立了基金会，我才能够进入校园读书，能走出大山，也才有机会被商家相认回去。
“景明给了我新生，你却一直误会他，欺负他，所以我只能站在他这一边。好在今晚的事你都会忘记，而且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祝予安无声地呐喊着，却在药物作用下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这就是程景明给她的救赎。
可那个基金会根本就是祝予安成立的！
只是程父舔着脸一次次抢风头，他想着只要帮助到有需要的人便可以，没做太多纠缠。
如果商瑶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
祝予安不知道。
可当商瑶转身离开，那些男人一开始还老老实实摆拍，后来就不安分起来。
一双双滑腻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恶臭在脸上喷洒，甚至最后的防线也快守不住了......
祝予安后悔了。
后悔爱过她！


一阵忙碌后，天色渐暗。
“怎么不开灯？”
商瑶啪地按下开关，随手脱去身上的小白裙，欺身压过来。
“天真热，想和老师一起洗澡，顺便解锁新姿势。”
一滴汗从少女的脖间滑落，没.入禁忌之处，独属于她的体香铺天盖地而来。
曾让祝予安食髓知味，深深迷恋的一切，如今他却满心抵触。
“不方便。”他语气冷淡地侧身让开。
商瑶打开手机镜头的手一顿：“老师那里不舒服？”
想起她的那句“老男人”，祝予安讽刺道：“没什么大事，也许是年纪大了。”
“老师生气了？”商瑶终于发现不对劲，却也不在意，随口道，“是因为我没买蛋糕？排队太猛了，我今天没空，下次一定。”
说完，她便自顾自去洗澡了。
水声和哼歌声一起传来，足见好心情。
祝予安却有些悲哀地环顾这个“家”。
当初她说想日夜见到他，他立刻买下学校附近的房子，房本上是她的名字。
他为她出钱出力，出人出心。
到头来，连一块蛋糕都不配得到。
下次一定？
祝予安摇头，人生没有那么多下次的。
晚上祝予安一直在电脑前工作，不光是想躲开商瑶，也是因为真忙。
她时不时便会过来，一会儿搂搂他的肩，一会儿冷不丁亲他一口。
见他无动于衷，干脆拉开他的衣摆，手不安分地往下摸。
“老师忙老师的，把我当按摩师就好。”
三年的恋爱，她一直如此，恨不得时刻跟他亲密相处。
祝予安也因此笃定地以为，她对他是生理性喜欢。
以为那些情动和许诺，都是真的。
可原来感觉也会骗人。
祝予安苦笑一声，按住她的手：“别闹，有正事。”
商瑶这才作罢：“那说最后一件事，明天我想带几个A大的学长学姐去祝氏参观学习，老师你知道的，我马上要去读研，得跟学长学姐搞好关系。”
祝予安敲击键盘的手一顿，才“嗯”了一声。
她知道他有多讨厌程景明，不可能带他去祝氏的。
“就知道老师会答应，你说过以后我一边读研，一边带我熟悉祝氏，公司都打算交给我，带几个人参观肯定没问题。”
商瑶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才得逞地跑开。
祝予安下意识用手擦嘴唇，一遍又一遍。
她明明想毁了祝氏，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演技真好，心也真狠。
祝予安忙了个通宵。
人很累，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老师一晚没睡吗？辛苦了。”
商瑶神采奕奕地来书房抱了抱他。
“我要先去找学长学姐了，老师记得早餐吃好点，不然身体吃不消。”
片刻后，祝予安点开程景明的朋友圈。
因为厌恶，他从未关注过，果然程景明晒了一堆早点。
早上没胃口，她说什么都买一点，让我选择多一点。
照片下方隐约露出手的轮廓，正是商瑶的。
祝予安只觉自嘲，原来她并非只会动嘴皮子表示关心。
真的在意一个人，她会付出真心实意的努力。


男人拍下镯子后便干脆离开。
祝予安悄悄跟上去。
走廊尽头，男人拨通电话后声音恭敬。
“大小姐，镯子已经拍下，要直接交给景明少爷吗？”
“不用。”
清脆的声音依稀传出，竟是商瑶。
“等麻烦解决了，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景明我的身份，到时候再给他。还有，校门口的甜品店买下了吗？”
“大小姐放心，已经办妥，对了，当年被您安排拍下祝先生洗澡照片，又被您打断手的那个学生，如今已痊愈，也按您的吩咐安排进了商氏工作......”
祝予安捂住了心口，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分崩离析。
商瑶告诉他，她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因为家贫，足足晚了两年才能上学。
他心疼极了，承包了她的一切日常开销，更是时不时给她转账1314或5200，只想让她的生活宽裕起来。
谁知，人家是点天灯也毫不眨眼的商家大小姐！
她瞒得他好苦。
可她瞒着他的，又何止这一桩事。
歹徒是她安排的，偷拍也是她安排的。
那年大雪夜的奋不顾身，她宁可被退学也要帮他出气的一腔孤勇赤诚......
原来全都是算计！
祝予安心中第一次闪过一次恨意。
他对母亲的镯子流落在外一直感到遗憾，经常看着照片惋惜，这些她都知道。
她却还是用权势，站在了程景明这一边。
如果这便是她坚定的选择，那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晚回到家，商瑶又递来一杯热牛奶。
祝予安沉默着接过。
今晚他在拍卖会上呛了程景明，看来又有一场羞辱等着他。
果然祝予安“睡”下后，两人又在他身旁演起了激情戏。
“瑶瑶，今天我收到甜品店的电话，说我中奖了，以后他们店的杏子蛋糕，还有所有限量款，都只给我一人，我的运气真好。”
听着程景明有些雀跃的声音，商瑶嗓音温柔甜美至极。
“你那么好，值得这样的运气。”
祝予安只觉一阵羞耻，亏他竟心存幻想，那个甜品店是为他而买。
可程景明还不满足。
“瑶瑶，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不知道今天他当着那么多名流给我难堪，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必须让他付出实质性的代价！”
商瑶顿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我这里有一瓶听话水，喝下之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哄他喝，然后我们找些乞丐黑人之类的上他，拍下照片发到学校论坛。”
“不行。”商瑶几乎是脱口而出。
感觉到程景明有些不高兴，她解释：“过几天就毕业典礼了，那天曝光师生恋.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还不够，那只能证明他跟你一个人在一起。可如果在同一天传出乱搞和师生恋，才能确保他的名声彻底毁掉！”
“这样太残忍......”
“残忍？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怎么过的？”
程景明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
“他故意污蔑我们母子，就是为了独揽祝氏，明知道程氏发展得不好，也总是以仇恨为借口，不肯帮忙。这些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有了。
“可我呢？被他针对，被我爸迁怒，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最近我爸为了程氏，甚至想让我去陪有特殊癖好的人拉投资，你要是不肯护着我，那我干脆答应了吧......”
“不要，景明不要！”
商瑶一把抱住他。
“如果不是你，哪有今天的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明亮哀伤的眼眸里，倒映着双眼湿.润的他。
他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爱意，紧紧拥抱住了她。
从母亲离开后就一直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归途。
那时祝予安就想，只为她曾如此奋不顾身地爱他，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负她。
他用人脉留下了她，他们的爱情就此开始。
明明当年她受过的伤，流过的血都是真的，可这团爱火竟是虚假的......
“祝总？”
运营总监汇报完毕，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祝予安沉稳地点头：“思路总体可以，有两点需要调整......”
这些年的单打独斗，让他早就养成了一心多用的习惯，无论是公司还是学校的事务，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决策果断。
独独对商瑶，明知该斩断情丝，心底却不争气地还抱着一丝期待。
期待她也许有苦衷，期待她不会绝情地推他入绝境。
祝予安压下复杂的心绪，投入到工作里。
傍晚离开公司时，秘书汇报说商瑶他们中午便走了。
其实祝予安早就知道了，因为程景明更新了朋友圈。
被坏人伤害，好在有你陪我。
口口声声答应会少和程景明接触的人，却陪着他去了游乐园，跟他吃同一支冰激凌，喝同一杯水，哪怕恐高也陪他坐云霄飞车和摩天轮。
祝予安到学院里处理了一些收尾工作，回到“家”时已近深夜。
商瑶反常地端着一杯热牛奶在等他。
“老师那么辛苦，我却给你添乱，这杯牛奶就当赔罪了。”
商瑶嘴上甜言蜜语多，却很少付诸行动，若是过往，祝予安会被这样小小的甜蜜细节感动。
可如今，只剩怀疑和防备。
他接过牛奶，转身假装在喝，却悄悄倒进厨房的水池里。
洗完澡后，祝予安便说自己困了。
商瑶毫不意外，片刻后确认他睡着了，嗓音温柔地拨出一个电话。
“景明，老男人睡死了，我这就来接你。”
半个小时后，她便把程景明带了回来。
带回祝予安买给她的，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空着的半边床凹陷，两人宽衣解带，低吟喘.息。
“瑶瑶，你信我，当年明明是他妈福薄，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才会一尸两命，他却冤枉我们母子，处处针对我们。拜他所赐，我一直过得很苦......”
“我当然信你景明，你那么善良，他却那么强势，不但冤枉了你们母子那么多年，今天还当众给你难堪，真的很过分。所以现在我们就当着他的面亲热，他那么爱我又那么恨你，这对他是最大的酷刑了，别再生气了，我会心疼。”
祝予安背对着他们，只觉遍体生寒。
颤抖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透过落地窗，他看到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总是对他无限索取，理所当然让他戴上各种玩具的她，对程景明却是那么温柔体贴，不断地服务他。
祝予安死死咬住唇，直到咬出血，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不堪的一切停下。
可紧接着，一双手伸向他的衣襟，就要解开他的衣服。
程景明冷嗤一声。
“可我还是不解气，我要多拍一点这个老男人的照片！”
“算了吧。”商瑶犹豫了一下。
怎么，她终于良心发现，不想毫无底线地伤害他了吗？
可接下来商瑶的话，让祝予安如坠深渊。


出门后，祝予安先去校长那里递交了正式的辞职信。
到祝氏时，远远便看到商瑶领着一行人在前台登记。
知道是祝予安介绍来的，前台很客气，询问他们要喝什么。
商瑶道：“景明要拿铁加两颗糖，他喜欢甜的，不要让他吃一点苦。”
大家起哄：“景明都博一了，比你大五岁呢。年下不叫哥，绝对有问题！”
商瑶认真纠正：“我晚了两年读书，只差三岁而已，就算真的差五岁又怎么样，我就是觉得景明看起来更需要照顾，也愿意照顾他，这和年龄无关。”
祝予安靠着墙，死死攥紧手心。
他怎么都没想到，商瑶会堂而皇之带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来祝氏！
他是商瑶口中的老男人，可同样比她年长的程景明却值得她照顾。
偏爱是如此直白又残忍。
程景明突然远远看过来。
“哥？好久不见啊，难怪公司越来越成功，你看着又老了不少，肯定花了不少精力吧。”
他故作无意的阴阳，祝予安早就习惯了，也一如既往地不会隐忍。
“不要乱攀亲戚，你姓程，我姓祝，这里也不欢迎你。出去。”
程景明看向商瑶。
商瑶连忙把祝予安拉到一边。
“老师，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继弟吧？我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程学长帮了我挺多，你就给我个面子，让他们参观完吧，以后我少跟他接触就是。”
祝予安刚想拒绝，商瑶压低声音，带了几分撒娇意味。
“我可是救过老师的命，老师在床上还说我要什么都会满足，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祝予安一时噤声，拒绝的话生生堵在嗓子口。
“......下不为例。”
人前说一不二的他终是妥协，眼不见心不烦地躲进会议室。
只是下属汇报战略转移方案时，祝予安难免走了神，商瑶的话让他深陷回忆。
在选修课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一见钟情。
不光是因为她太过美丽，更因为那种宿命般的熟悉感，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没来由的让人悸动。
可她是学生他是老师，他们之间差了整整十一岁。
他必须克制，他只能克制。
但这场注定坎坷的爱情，却来势汹汹。
半年后的大雪夜，他被亡命之徒抢劫，他平日健身，身手不算太差，却并非持刀歹徒的对手。
当那把刀刺向他的心口时，有人冲上来替他生生挡住。
是商瑶，她背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却只急切地关心他有没有事。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也喜欢他，却不敢表白，只能每天跟在他身后，觉得能离他近一点便满足了。
不是不感动的，但他们的身份和年龄差距犹如天堑，他生生忍下爱意，强装冷淡地拒绝了她。
再后来，有学生偷拍他在健身房淋浴的照片，还发到学校论坛。
照片其实看不真切，也没有暴露，她却生气到失控，疯了一样用铁棒打断肇事者的双手。
哪怕她自己的一双手也鲜血淋漓，还被学校勒令退学。
“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心动的人，也一定会是最后一个。我要走了，能不能抱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