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糯的手忙脚乱下，那支舞总算跳完，音乐声结束后，她立即回到了后台，身上紧紧的裹着外套。

“陈小姐，恭喜你了，有人给你送了皇冠。”

领班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跟我出去领奖吧！”

那是酒吧的打赏规矩，一个皇冠相当于五万，是最高的打赏。

收到皇冠的舞女需要上台领奖，并且……要陪打赏的客人喝酒。

那客人很年轻，不到三十岁，黑色的短发，圆框的金色眼镜，五官算不上特别好看，都是很干净。

但是在他的腿上，却坐了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在陈糯没过去之前，两人正在热吻。

看见陈糯，男人这才将女人拉开了一点，上下看了陈糯一圈后，笑了笑，“你是刚刚在台上跳舞的那个吧？”

陈糯慢慢的将酒端起，“是……谢谢，谢谢你的打赏。”

她的一番话说的极其生硬。

男人也只是笑，“不用，喝了就走吧。”

陈糯求之不得，一口闷后，转身就走。

男人的笑声从后面传来，有些刺耳。

在回到后台之前，陈糯往闻鹤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经不在。

应该是离开了。

这是他的酒吧，他说了，就让她在这里工作抵债，用什么样的方式，无所谓。

而陈糯现在最需要的，是钱。

五万钱的皇冠，陈糯可以拿到五千的分红。

但是这对于墓园要求的一百万，远远不够。

那一天之后，陈糯每天晚上都会在舞台上跳舞，衣服的布料越来越少，一样的是她僵硬的表情和动作，还有，那个男人的打赏。

陈糯也只能收到他一个人的打赏。

每天一个皇冠。

陈糯在给他敬酒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多说，只让陈糯喝了就走。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陈糯拿到手上的钱已经不少，也让其他的舞女眼红，只是比起她需要的钱来，还不及十分之一。

再次接到墓园的电话后，陈糯决定赌一把。

在她照例给那个男人敬酒之后，陈糯却没有直接离开，而且站在那里，“苏先生。”

她是听别人这么叫他的。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眯起，“恩？”

“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情吗？”

陈糯的话说的艰涩，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裙子。

“说。”

“你可以……借我一笔钱么？”

“哦？你要多少？”

他的语气轻松，陈糯的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看向他，“九十五万，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陈糯的话说完，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女人倒是笑了出来，“小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糯知道。

无比的，清楚。

但是那个时候，她只能找他！

她不愿意父亲去世后还被人刨出来，她只是想要……他能够有一个安息的地方。

男人上下看了她一圈后，淡淡说道，“我凭什么给你这笔钱？”

陈糯的手握着，手指甲几乎陷入了自己的皮肉里面，刺痛的感觉，却也不算什么。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里，很快被淹没。

但是男人却听的清楚。

她说，“我还是……第一次。”


“警察。”

在看见那证件的时候，陈糯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被冻在了原地一样。

“我们怀疑你跟一桩溺水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等陈糯回答，那冰凉的手铐，已经落在了陈糯的手上。

到了警局陈糯才知道，是昨天晚上泳池的派对出了事情，一个女人可能在水里太长的时间，现在还在医院里面，没脱离生命危险。

昨天晚上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种推脱下，锅反而落在了陈糯的身上。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陈糯摇头。

“你有对她做过什么吗？”

她还是摇头。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陈糯还是一问三不知后，也失去了耐心，加上旁边的人说了，陈糯可能就是一个舞女而已，他们也不想要浪费时间，干脆将保释申请给了她，“给你的亲人打电话，交了保释金你就可以走了。”

“我……没有亲人。”

“朋友也行。”

陈糯不说话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打给谁。

在这个城市里面，她根本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在警察的催促下，陈糯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盯着上面的名字很久后，她才缓缓的将电话拨了出去。

她存着的，还是他之前的号码。

这么多年，陈糯还以为，他早就换了。

怎么也没想到，短暂的两声嘟声后，他的声音传来，“喂？”

——

最后，闻鹤年还是来了。

交了保释金后，带着她出来。

陈糯跟在他的身后，全程都低着头。

闻鹤年没管她，直接要上车时，一只手将他的衣角拽住！

那动作，让闻鹤年的动作顿时停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转头，“还有事么？”

“钱……我会还给你的。”她的声音很低，“但是，我……我不想要去酒吧了，可以吗？”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陈糯的手指慢慢扣紧了，关节有些泛白，“我可以自己找别的工作，好吗？”

“陈糯，你现在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

陈糯抬头，看了他很久后，手还是缓缓松开了。

“我……知道了，今天……真的谢谢你。”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

闻鹤年还是站在原地，直到司机提醒了他一声后，他才回过神来，开门上车。

——

那天晚上，苏乾和没有来，闻鹤年也没来。

陈糯站在台上还是别扭，在旁边的人跳舞的时候，还被推了一把，摔在舞台上时，引起了全场的哄笑。

她捂着受伤的手臂下了台。

还没到后台时，一个男人将她拦下，“你是陈糯？”

她愣了一下，慢慢的点头。

男人笑，在陈糯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将她整个人直接拖了就走！

“你干什么？放手！”

陈糯立即开始挣扎，但是很快的，她被拖到了一条没人的小巷，紧接着，一个耳光却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

“妈的，还敢跟我抢男人？”女人站在她的面前，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今天，我非弄死你不可！”


“陈小姐，考虑好了吗？”

苏乾和！

陈糯这才想起了他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让她去偷闻鹤年公司的底价。

“抱歉苏先生，我……没办法做到。”顿了顿后，陈糯说道，“钱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却也没坚持，只说道，“这样吧，我们明天见个面如何？就在你上班酒吧附近的餐厅，不见不散。”

话说完，苏乾和直接挂断电话。

陈糯握着手机，终于还是缓缓放了下去。

陈糯知道，苏乾和说的，肯定有办法做到，只要她按照他说的去做，父亲的事情有了着落，自己也可以……离开这里。

是很好，但是，她没有办法再一次伤害闻鹤年。

她本来……就是一个罪人，所以她现在，是活该。

——

第二天，陈糯还是去应了约。

苏乾和已经先到了，在陈糯坐下后，他直接将桌上的银行卡推了过来，“这是你想要的。”

陈糯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摇头，“我说了我不……”

“放心吧，我没想要强迫你。”他笑了笑，“但是我也总不能冷血的看着你为这件事情奔波，那天晚上我喝的有点多了，对你到底还是有些内疚，这算是我给你的一点补偿。”

陈糯还是没动。

“你先收着，你很需要这笔钱不是吗？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还给我就是。”

“谢谢。”

陈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最后，她只能站了起来，朝他鞠了个躬。

她身上穿着白色T恤，简单的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和夜晚她在酒吧的样子，完全不同。

但是在她鞠躬的时候，从领口的地方还是可以看见那里无限的风光，苏乾和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陈糯却没有意识到，只认真的鞠了个躬后，直起身体。

“真的谢谢你苏先生，我……”

“好了，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苏乾和的话说着，将另一个袋子拿了出来，“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到你。”

“你说。”

“虽然我和闻鹤年在这个项目是竞争关系，但是在其他的地方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上一次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是我个人准备的礼物，但是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你可以帮我送过去吗？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过去直接放在前台就可以。”

“现在……吗？”

“是。”

陈糯看了一眼那袋子，咬咬嘴唇后，还是接了过来，“好。”

——

“闻总，这是刚刚前台的人拿过来的，说是……上一次来公司找你的女人说送给你的。”

原本盯着文件面无表情的男人迅速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向远正想要重复一次，闻鹤年眼睛已经落在他手上的袋子，“拿过来。”

向远立即递给他。

那是一个意大利的牌子，传承手工制作，很少有人知道，制定的价格也是高到离谱。

闻鹤年拆开包装，打开盒子。

在那上面，是一枚袖扣，金属在灯光下，微微反着光。

漂亮的袖扣落在闻鹤年眼里，却是一片阴鸷。


陈糯原本以为，陈家破产，父亲去世，自己失去一切，已经是他做最极致的事情，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连父亲的亡魂，都不愿意放过。

就在父亲下葬的第二天，陈糯接到了墓园的消息，声称父亲的那块墓地属于被法院查封的财产，让陈糯要么交出一百万，要么就将坟迁走。

他想要让父亲死都不得安宁！

挂了电话后，陈糯直接去了H.Y公司。

在门口的地方，她被拦了下来。

“我要见闻鹤年。”

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连看都不看她。

陈糯就站在那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我要见闻鹤年。”

她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门口的人还是没有放她进去，并且说了不让她妨碍人进出，将她赶到了路上。

陈糯还是站在那里。

盛夏天，雨说来就来。

闻鹤年终于从里面出来。

他身边的人帮他打着伞，身上黑色的西装整齐笔挺，以前总会遮住眉毛的刘海梳了上去，看上去，越发冷漠。

陈糯想也不想的冲了上去，将他的手抓住！

她浑身已经湿透，黑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脸越发苍白，额前的刘海贴在脸上，样子狼狈至极。

闻鹤年看着，却只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面无表情的，抬脚就走。

陈糯的声音到底带了哭腔，“你要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通通答应你！你想我去死的话，我也马上去！但是……求你放过我父亲……”

闻鹤年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陈糯想要上前，却不想，他先转过身来。

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下，他朝她一步步的走来。

陈糯也愣住了。

他的脸庞，其实依旧熟悉。

何曾几时，他也是这样朝她走来，面带微笑，声音温柔。

他喜欢叫她，糯糯。

糯糯。

此时，他在她面前站定，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因为用力，他的手背都是暴起的青筋，陈糯更是觉得自己的下巴如同要被捏碎一般。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死？太简单了。你欠下的债，用你的一辈子还吧！”

……

陈糯站在房间里，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外套，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映得一张脸更是苍白。

外面的人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门。

陈糯终于上前，将门打开。

“表演要开始了，陈小姐。”

门外的人是他的特助向远，和他一样，面无表情。

也不等陈糯回答，向远直接转身就走，陈糯就跟在他身后。

穿过长廊和房间，震耳的音乐声传来！

台上的人已经准备好，和陈糯一样，穿着黑色的抹胸，超短裙，一个个身材妖娆的不像话。

陈糯被人拉上台，身上的外套也被扯了下去。

灯光打在她们身上！

台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们。

随着音乐，旁边的女人开始扭动起来，陈糯站在中间，笨拙的动作和不知所措的表情格外突兀，台下时不时传来嗤笑声。

闻鹤年就坐在台下的位置。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她的身体紧紧的贴在闻鹤年上，闻鹤年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盯着台上看。

“闻总，有你认识的人？”

闻鹤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女人扬了一下眉头，“喜欢的人？”

“仇人。”

沉默了一个晚上的闻鹤年终于开了口，缓缓说道。


陈糯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那个记忆中喜欢穿白色衬衣的男生此时穿着一身黑色，撑着雨伞，朝她一步步的走来。

最后，他在她的面前站定。

“好久不见，陈糯。”

他的声音冷冽，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如此，那个时候，陈糯有个感觉，他的样子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

陈糯记得，那是一个盛夏天。

闻鹤瑶被人发现在一个废弃的车厂内，浑身赤裸，现场混浊的白色和鲜红的血液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闻鹤瑶之所以会一个人到那地方，是因为收到了陈糯的邀约短信。

闻鹤瑶和陈糯是闺蜜，这是全校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陈糯，还是闻鹤瑶哥哥闻鹤年的女朋友。

出事后，她父亲立即将这件事情压下，并且将陈糯送到了国外读书，这一走，就是三年的时间。

就在一个星期前，他父亲病危，她才不得不回来。

而今天，是她父亲的葬礼。

对上闻鹤年的眼睛，陈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会躲一辈子。”

他先开了口，微微笑了起来，那笑意却不抵眼中半分，相反，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越发冷冽。

那原本看着她，满是温柔的眼睛。

“是你，对吗？”

陈糯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他发现其中的害怕和……难过。

从老管家那里陈糯得知，父亲的病情之所以会恶化的这样快，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而公司的连连亏损，是来自于另一个公司的打压。

那个公司叫H.Y。

鹤年，鹤瑶。

闻鹤年，闻鹤瑶。

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闻鹤瑶对他来说，如同生命一样重要，这是，陈糯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甚至还问了他说，如果她和闻鹤瑶同时掉入水中，他会救谁。

这个千古难题在他身上并没有用，因为那个时候，他想也不想的回答，救闻鹤瑶。

陈糯也知道，他恨她。

就算她跟他解释是父亲强制将自己送到了国外，又将她的护照带走，让她如同坐牢一样的度过了三年时间，他也不会相信。

因为，他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闻鹤瑶。

闻鹤年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睛只缓缓看向墓上陈父的照片，“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陈糯，这才刚刚开始。”

话说完，他转头看向她，“瑶瑶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接下来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那个时候你会想，为什么那个时候死了的人，不是你？”

陈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没有跟她说恨，但是字里行间却都是，怨恨和诅咒。

不等陈糯回答，他转身。

在他抬脚要走之前，陈糯忍不住说道，“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复到我父亲的身上？！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闻鹤年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他转头，“别着急，会轮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