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小说 现代都市 建安秘史虞戈李珏无删减+无广告
建安秘史虞戈李珏无删减+无广告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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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叶落风

    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虞戈李珏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安南边塞内部只有主干路灯火通明,而亲眼目睹胖头杀人的虞戈,此时哪里还敢走主路。万一半路上碰到胖头,说不定直接就让胖头随便找个借口领到没人的犄角旮旯里,然后用杀死独眼龙的狠辣手段对付自己。为了不碰到胖头,他专挑阴暗窄小的胡同,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刀疤脸的住所。之前胖头说过,刀疤脸已经回来了,只不过身上受了伤。听他轻描淡写的模样,料想刀疤脸应该只是受了许些轻伤。可能在湖畔边那会,他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与回纥国的修行者交过手,最后技不如人只能败走。虞戈这样想也是碰碰运气,他在赌,赌刀疤脸和胖头不是一伙的,赌刀疤脸此时就在自己的住处养伤。很快他便摸着黑来到了对方住所的门前,虞戈伸手碰到门面,却迟迟没有敲门。他仍在犹豫,可转念一想,...

章节试读

安南边塞内部只有主干路灯火通明,而亲眼目睹胖头杀人的虞戈,此时哪里还敢走主路。
万一半路上碰到胖头,说不定直接就让胖头随便找个借口领到没人的犄角旮旯里,然后用杀死独眼龙的狠辣手段对付自己。
为了不碰到胖头,他专挑阴暗窄小的胡同,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刀疤脸的住所。
之前胖头说过,刀疤脸已经回来了,只不过身上受了伤。听他轻描淡写的模样,料想刀疤脸应该只是受了许些轻伤。
可能在湖畔边那会,他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与回纥国的修行者交过手,最后技不如人只能败走。
虞戈这样想也是碰碰运气,他在赌,赌刀疤脸和胖头不是一伙的,赌刀疤脸此时就在自己的住处养伤。
很快他便摸着黑来到了对方住所的门前,虞戈伸手碰到门面,却迟迟没有敲门。
他仍在犹豫,可转念一想,自己除了找刀疤脸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都说胖头为人和善,长相憨厚,可背地里却比谁都心狠手辣,杀死人来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人都给刀疤脸起了个冷面修罗的绰号,说他性格孤僻、嗜杀成性。但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至少虞戈还未见过刀疤脸像传闻说的那样残虐,在他看来对方只是性子有些孤傲罢了。
今天推开这扇门,后面会发生什么虞戈不得而知,他也不敢细想。人就是这样,越是未知的东西,越是会犹豫,让人畏惧不前。
卓姆的面容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在虞戈看来哪怕她天赋异顶,那也只是一个小丫头。
胖统领究竟要下一盘怎样见不得人的棋,虞戈猜不到也想不透,但那肯定会威胁到卓姆的人身安全,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想到卓姆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虞戈便突然感觉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便顺势拍了拍房门。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诡响,竟然开了,里面没有上锁。
虞戈壮着胆子走了进去,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陈设家具都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嗅到了一丝焦味,是烛火燃烧时特有的味道,并且,隐约之间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虞戈咽下一口唾沫,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脚尖刚刚落地,便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清响!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黑暗密闭的狭小房间中,这来自背后的诡异声响,让他瞬间汗毛炸立,本能的转过身去。
身后的门竟然自己合上了!
“谁!”
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温度。
虞戈猛地转过身,慌乱的扫了一眼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还无人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欣长的鬼影!
更要命的是,这道鬼影就在自己的正前方,与他只有五步远,距离近到让虞戈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颗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如野兽一般的眼睛。
欣长鬼影打量着虞戈,瞳孔中充斥着漠然与杀意,让虞戈回想起胖头瞬杀独眼龙时的眼神!
如果说胖头是一条藏在路边草丛的毒蛇,那么眼前这道鬼影,就是一头面色狰狞的独狼。
“瘦…瘦统领?”虞戈咽了口唾沫,却感觉喉咙依旧发干,声音有些沙哑,“统领!是我!被你说做菜难吃的小厨子!”
虞戈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毕竟这道欣长鬼影出现的太过诡异,他也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对方听后没有回话,立在原地不动,那只散发着幽光的碧色眼眸,仍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虞戈被盯得浑身发毛,却突然松了口气,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野兽般的眼神和方才冰冷的声音,妥妥的肯定是刀疤脸没跑了!
比起背地里阴人,吃人不吐骨头的胖头,眼前这位冷面修罗落在虞戈眼里,却突然亲近了不少。
他甚至有种想要抱对方大腿的冲动,不过刀疤脸有洁癖,肯定会一脚踹开自己,他也就没敢主动讨这个毒打。
“是你?”刀疤脸明显松了口气,身子微微挪动,靠在一张桌子前,问:“谁让你来的,敲门了吗,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让虞戈有些蒙圈,他本能的想说“门没有锁”,但转念一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咽了回去。
他能听得出来,在看出不请自来的人是自己时,刀疤脸明显松了口气,并且,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多了几分疲惫与虚弱。
在结合虞戈刚进屋那会嗅到了一丝血腥味,看来胖头没对他说谎,刀疤脸真的受了伤!
虞戈想要上前两步,这种时候他感觉靠近对方一些,自己反而更有安全感。
但他刚刚抬起脚,便看见对方向后挪了挪,那只散发的幽光的眼睛微微一皱,显然是不开心了。
虞戈连忙停在原地,摊开手心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直奔主题:从回纥境内湖畔惊变开始,到自己亲眼目睹胖头杀死一名伪装的武朝士兵结束。
整个过程事无巨细,他将自己所有能回想起来的一切,全盘托出告知了刀疤脸。
“哦?你是说胖子有事瞒着我?”刀疤脸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虞戈,反问:“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说说你的看法。”
“我?”虞戈摸了摸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刀疤脸语气十分认真,他便仔细想了想,继续说:“回纥国素与我武朝不睦,这次突然袭击,肯定不是偶然,再加上胖统领暗中派人拦截灵虚山下一任圣女…
莫非,他想攀附回纥国,密谋造反…”
戍边营虽然人不过一千,却占据了安南要塞这等天险。过去十年以来,为何回纥人始终没有大规模的劫掠动作,就是因为有安南边塞伫立在两国之间。
它就像一道天然的壁垒,想要劫掠帝国人口富庶的西南,就必须想办法翻过这面壁垒。如果胖统领想要谋反,他只要打开城门,就能让回纥人的数万骑兵入关。
届时,安南郡会遭到敌人的大规模劫掠,甚至会被付之一炬重复十年前的惨相!
“放肆!”刀疤脸突然怒斥一声,吓得虞戈原地直打哆嗦,“你什么身份,也敢妄议国事!”
“我…”虞戈欲言又止,刚上嘴边的话又被刀疤脸凶恶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给我掌灯!”刀疤脸丢给虞戈一道火折子。
虞戈没接住,火折子掉到地上滚到一旁,他抬头看了刀疤脸一眼,连忙垂下腰双手在地上胡乱的摸索。
好不容易摸到了火折子,虞戈不敢浪费时间,连忙起身背对着刀疤脸,对着火折子吹了吹。
结果这东西竟然没有反应,他又连忙甩了甩,最后猛吸一口气吹出,这才蹿起一道火苗。
虞戈完全可以用灵气点火,只不过他控制的并不熟练,火折子又是刀疤脸给他的,他岂敢在刀疤脸面前班门弄斧。
虽然不知道刀疤脸为什么突然生气,但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趁着虞戈背对着身子点火的功夫,他身后的刀疤脸眸光微微下垂,一只手入怀抓住一个物件,然后无声的抬动脚步拉进与虞戈之间的距离。
他的确受了很严重的伤,以至于就连杀人这种信手拈来的小事都变成的十分麻烦。
在他将要贴近虞戈后背之时,后者还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刚吹出一点火苗,准备给烛台掌灯。
微弱的火光上下攒动,堪堪照亮整个小屋,正在贴近虞戈的刀疤脸眯了眯眼睛,显然有些不适应,便伸出另一只手遮了遮火光。
滴答!
他抬起手时,一滴鲜血顺着袖口滑落滴在木板上,声音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那带有狰狞伤疤的半张脸白的吓人,一双紧抿的薄唇更是毫无血色。
薄唇之下破碎的衣领也被血液浸透,甚至早已干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一道醒目的新伤几乎切开他的脖颈,如果是明眼人一打眼就能看出来,能造成这种平滑切口的,只有薄如蝉翼的刀剑。
呼哧!
虞戈点燃烛台,桔红色的火光将整个小屋瞬间变得更加明亮,他本能的后撤一步,却突然感觉到后背迎面撞到了什么东西。
刹那间,虞戈如坠冰窟,因为他撞到的东西不但十分坚硬还异常冰冷刺骨,有种直击灵魂的痛感。
本能的转过身,正巧瞅见立在他身前的刀疤脸,从怀中抽出了一抹刀光。
寒芒一闪而逝,虞戈连滚带爬的站起身,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伸手摸了摸,摊开手心一看:是血!
幸亏他及时拉开距离,不然受伤的可不止是脸颊,照着对方这手法,估计整个脖子都要被割开!
刀疤脸一击不成,沾血的匕首在他指尖翻转,随后反手握着刀柄,刀尖向下冲着虞戈的面门扑了过来。
虞戈顿时汗毛炸立,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向一侧躲避,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第二刀仍未命中虞戈,刀锋在烛台前夹风而过,吹的烛火忽明忽暗。
虞戈爬起身,却身子一个趔趄再次摔倒,他惊恐的发现,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他的脚竟然崴了!
好在刀疤脸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不然根本等不到虞戈抱头鼠窜,人家随手一道真元就直接将自己震杀了。
俩人之间隔着十步远,互相注视了一眼,虞戈可以感觉到刀疤脸目光中那强烈的杀意。
“你也和胖统领是一伙的!”虞戈出声骂道,除此之外他是在想不出刀疤脸还有什么理由杀自己,“你们串通谋逆,枉食君俸,不怕遗臭万年吗!”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房门,发现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刀疤脸堵死了。
刀疤脸没有接话,而是缓慢的挪动步子,一步一步靠近,不断压榨着虞戈的生存空间。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虞戈紧咬牙关,心头一横:拼了!刀疤脸肯定是因为受伤,所以不敢轻易动用真元,现在和普通人无异!
一念及此,他故意示弱,微微弓腰嘴上喊着求饶的话,一只手却默默地背在了身后。
人家有利器在身,即便不能动用真元,自己这一瘸一拐的也跑不出去。倒不如背水一战,虞戈心中明了,现在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气。
以灵气生火说不定可以二次重创刀疤脸,但他掌握不好攻击力道,距离又太近,容易误伤自己。
匆匆思索,还是用灵气聚水,等到刀疤脸靠近时打他个措手不及,自己也好趁机夺门而出。
此时的虞戈也管不了出门以后得事,反正戍边营他是待不下去了,一共两个统领同气连枝,估计都在想着怎么弄死自己灭口呢。
说时迟那时快,刀疤脸步步逼近,眨巴眼的功夫已经进入虞戈的攻击范围。
后者表面苦苦哀求,实际上却在暗中聚合水汽,他那背在伸手的手五指虚握,一团巴掌大的水球浮在中间。
刀疤脸眼睛微眯,他又怎么看不出虞戈的小动作,即便不用真元,以他多年来修行的经验,至少有三种方法能够瞬间扼制眼前这个毛头小子。
他作势挥刀,匕首带着一抹寒芒扑向虞戈的面门,后者心头一颤,猛地抬起头,一双清澈黑瞳中带着背水一战的觉悟。
“成功了!”
虞戈反手亮出杀招,藏在背后的水球随着他的手被猛地推向刀疤脸的面门,只要在半路引爆水球,那么刀疤脸的视线就会受阻,届时便是他逃出生天的唯一一次机会。
近一些,在近一些!
虞戈目眦尽裂,时机已至,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体内经脉沸腾,掌心凝聚而成的水球剧烈波动,一切都在弹指瞬间,下一刻,刀疤脸就会因水球炸裂而受到干扰。
可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苍白的手快过了时间在虞戈面前一闪而过,直接握住了虞戈的手臂。
刀疤脸用三根手指扣住虞戈手臂上的脉门,那由灵气聚合而成的水球,便如烟花般转瞬即逝,黯然销魂…
紧随其后的刀锋骤然滑落,寒芒乍现的同时,三道细小的血柱喷如泉涌,打红了半边墙体。

两个月后,武朝,安南边塞。
虞戈没有死,红衣女子手下留情放了他一条小命,但他已不在永安,而是来到了帝国的边陲安南郡。
叫醒他的是一名绰号“肉耗子”的老兵,他对初来乍到的虞戈颇为照顾。老兵隶属于安南郡戍边营,这是女帝于十年前成立的一只边军。
戍边营也是虞戈目前的归属,醒来后他的身份便成了一名新兵,或许这就是流放的一种。
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虞戈心中明了,像内务府那样的庞然大物对自己网开一面,这其中涉及的原由和情面只能跟小九有关。
或许,是小九向那个红衣女子求了情?
一念及此虞戈攥紧了拳头,他深知想要揭晓答案就必须重返永安。
可安南边塞与永安城隔着千山万水,想要踏上归途对目前的虞戈来说更是一种奢求。
时下已经是五月的天,安南边塞却没有丝毫回温的迹象,虽说不上是天寒地冻,但偶尔还是有阵阵刺骨的寒风掠过。
而那盘踞在头顶上空,似经年累月般层层堆积的铅灰色厚云,足以让所有企图偷窥天空的视线为之绝望。
首先,要活下去,其次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还发呆呢,快干活!”
注意到虞戈失神,一旁的老兵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今个胖头儿来挑人了,好好表现,别让人家看不顺眼了,给你分个穿小鞋的活儿!”
胖头儿是戍边营的统领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神秘人,二人都是戍边营的老大,只是虞戈都未曾见过两位本尊。
听老兵说,胖头儿虽为人精明,但对待士兵还算客气,而另一位可不得了,是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其为人少言寡语,待人更是尖酸刻薄,可谓是让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尊瘟神。
听着老兵的描述,这哪里是在说人,分明说的是冷面修罗嘛。
他不禁打趣:“瞧您说的,都快把自己吓得两腿打摆子了。”
见虞戈不信,老兵顿时急了,苦口婆心的絮叨:“哎,小兔崽子,我还能骗你不成,我跟你说…”
“得了得了,知道了,我这就干活。”
虞戈连忙继续劈柴,这老兵一但絮叨起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得捡出来说叨一遍,虞戈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诶,这就对了嘛,看你长得皮白肉嫩的,回头说不定能分个跑堂的营生。
再不济给当官的洗洗内裤啥的,总比去了巡查队丢了小命强。”
老兵停下手头的活,喘了口气儿。
这个快奔五十的老男人,脸皮上每一道褶子都刻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
戍边营建在苦寒的边塞,环境恶劣不说,每年拨下的军费更是少得可怜,因此每月都需要人力来维修建筑工事。
幸亏虞戈这些年起早贪黑操持酒肆,养了个勤快的身子。不论是抡大锤砸木桩,还是拿起斧头劈柴,那都是不在话下。
倒是苦了这老兵,分明一把岁数了,却还要跟着干体力活。
莫非,参军的都要老死军中不成?
“哟,肉耗子干不动啦?”
见老兵原地杵着喘粗气,不远处一名中年老兵皮笑肉不笑的喊了一句。
中年老兵身边还有几个嘴巴里叼着干草游手好闲的主,个个眼神带着轻蔑。
他们都是抱团的兵痞子,是干活时候偷懒,吃饭时最勤快的那种。也许是军营生活太过乏闷,所以欺负欺负老弱病残,便成了这帮人唯一的消遣。
被人直呼肉耗子,老兵没有回应,而是扭头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那人。
中年老兵见状,只感觉薄了面子,顿时脸色生寒:“哟,跟你打招呼呢,还能喘气就吱一声啊,爱答不理的看不起我们兄弟几个啊?”
其他几个兵痞子也纷纷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走上前,个个面带不善。
与老兵相处数月,虞戈也知道军营里的一些规矩,这里俨然是个弱肉强食等级森严的社会,老弱病残自然免不了受到“强者”的排挤和嘲弄。
听出对方语气不善,虞戈上前打着圆场:“他只是累岔气了,顾不上说话。咱们都是一个营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别伤了和气不是?”
中年老兵低头瞅了虞戈一眼,怒了努嘴:“哎?哪来的小王八犊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虞戈也不恼火,而是微微躬着腰,面上赔笑:“您说的对,不过您心胸海量,哪会跟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的找晦气不是,我们这就走,绝对不碍着您的眼睛!”
说完,不给对方找话茬的机会,虞戈便拉着老兵离开。后者虽然年迈,脾气却不减当年,虞戈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到一边。
经营酒肆多年,这喝酒的总有那么几个酒品不好闹事的,充当和事佬这事虞戈最为拿手。只是在过去,这种找茬的事主儿,往往都被小九那冰冷的眼神镇住,但眼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兵被虞戈拉走,心里头不解气,嘴上嘀咕道:“也就是你拉着我,不然爷爷非打瘸了这几个孙子的狗腿…”
“对对对,您老厉害,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着他们…”
虞戈嘴上哄着对方,直到老兵顺气了,他这才想起一件事。
细细想来,与老兵满打满算相处两个月了,也不知道这绰号“肉耗子”的由来。不过这话到嘴边了,虞戈也没敢问,就怕老兵好面子,又憋了一肚子火。
恰好这时,周边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停,众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儿,齐刷刷的看向了不远处。
有一身着黑色武官常服,挺着大肚子的家伙,领着一队人急匆匆的走过来。
当那人走近,虞戈匆匆打量一眼:这个官帽下满脑门都是汗珠子的胖子,左脸长了一颗痦子,留着两小撮八字胡,倒是生了几分憨厚相。
不用说虞戈也知道,这应该就是老兵口中的胖头儿了。对方手里头拿着一本名册,想来今个过来就是为了给新兵划分归属职务的。
胖头儿身边的几人散开张罗,将一众散开的新兵老兵聚集在一起。
等到人都齐了,胖头摸了把脸上的汗珠子,抬头打量了众人一眼,这才抽了抽嘴角伸手捋了捋胡子,喊道:“甭管老油子还是后生蛋子,既然进了我戍边营,那都是入了朝廷编制的兵了!
你们之中,有罪大恶极、作奸犯科之人,也有坑蒙拐骗、阿猫阿狗之辈…
但打今个起,只要你们安生在戍边营效力,过去的罪名便一笔勾销了。
为此,你们都应该在心里感谢当今圣上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条性命!”
随后胖头儿又说了不少女帝的好话,很明显,虽然安南边塞距帝国的统治中心极为遥远,可胖头儿对女帝显露忠心的表面功夫却做的非常到位。
一口气说了小半个时辰,胖头说的口干舌燥,其随行的一名下属眼力劲十足,忙递来一杯热茶。
胖头儿接过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朝着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招呼同伴开始分派新兵老兵的归属。
据老兵说,每年戍边营都会从全国各地募兵五百人左右,而光在维修边塞前哨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号。不论新兵老兵都得重新分派职务,少说也得耽误一上午的功夫。
老兵很快便被点名叫走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有个俗气的贱名叫张二狗。
终于轮到虞戈,后者上前几步,眼瞅着自己就要被负责勾名的人员划入巡查队,一旁的胖头儿却突然伸手制止对方。
“小子好面生啊,名字也秀气,我不记得有你这号人…”胖头儿嘬了一口茶水,嘴角抽了一下,问:“你哪人啊,年纪轻轻的犯了啥事。”
“永安人…我…”
若问虞戈犯了啥事,他可不会傻了吧唧的说自己得罪了内务府,因此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应答。
所幸,胖头儿也没刻意为难他,只是招手让人端来名册,瞥了一眼道:“看你细皮嫩肉的,能拎动大刀嘛,别砍了自己的脚丫子。”
周围不少老兵都知道这是胖头在打趣,便跟着笑了笑。
“会做饭吗?再不济烧火也成,伙房缺个人,让他顶上。”
胖头儿挥了挥手,端着名册的那人立刻将虞戈的名字划入了后勤人员名单上。
虞戈早就听老兵说过,这伙房和跑堂之类的活,都是美差,至少不用去巡查队干掉脑袋的活。他身后的老兵见虞戈受了胖头的照顾,却连个感谢的话都不知道说,顿时急得原地跺脚。
他突然抽出鞋拔子,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照着虞戈的半边屁股狠狠地来了一下。
“愣着干啥,还不谢过大人!”
教训完虞戈,老兵又转过身,面上带笑,与胖头奉承道:“大人见谅,这小子木讷,得了您的福荫,连个好话都不知道说了。”
在老兵的提点下,虞戈这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多谢大人…”
胖头儿却突然伸手指了指老兵:“张二狗,我认得你,人送外号肉耗子是吧?
今年你还在巡查队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只大老鼠还能不能苟活到明年!”
周围不少老兵听了也跟着发笑,唯有一众不明所以的新兵,听不懂众人都在笑些什么。
虞戈注意到,被胖头直呼肉耗子这个称呼,老兵非但没有反感,反而面上赔着笑,拉着自己缓缓退回人群。
这让虞戈更加好奇,肉耗子的绰号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一届小兵,能让胖头儿惦记着。
新兵老兵都分配好了新的职务,胖头儿也不多留,继续前往下一处岗哨。
大部分新兵则是满脸茫然的抬头眺望,老兵们则有人欢喜有人愁。
“歇会吧,咱们干的够多了。”
老兵招呼虞戈坐下,丢给他一条皱巴巴的毛巾,也不知是从哪里裁下来的。
虞戈看着手中毛巾,一时难以接受,又不好薄了老兵的好意,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手。
老兵见状,顿时笑道:“到底是永安城出身的,多习惯习惯会好的。
以后在伙房里勤快点,多干活少说话。虽说肯定会受点欺负,活的累了点,但总比去巡查队掉脑袋强。”
听老兵这么一说,虞戈顺势问道:“巡查队是干啥的,我看有好多老兵分到巡查队后,都是一脸的苦相,就跟输了钱似的。”
“巡查队就是出门巡视边界线的,每月都要按规矩巡查一次。
运气好了啥事没有,运气不好碰到个暴风雪之类的天灾,或者人祸…总之十个人里能有一个回来,就算是不错的了。”
老兵说着,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把干瘪的花生米,伸手小心翼翼的捏起一粒,丢到嘴里咂吧两下,一脸的享受。
他又朝着虞戈摊开手心:“来一个?”
后者注意到老兵那指甲缝里的陈年污垢,连忙摇了摇脑袋称自己不饿。
老兵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骂道:“说起来,都是回纥那帮孙子闹腾的,如果不是他们跑到咱们的地头上烧杀抢掠,你我也不用在这个鬼地方碰面了。”
他口中的回纥是帝国人对西南高地七大部族的统称,严格意义上来说,回纥也是一个国家。
只是近几十年以来,回纥人趁帝国两次内乱,经常出兵劫掠帝国的安南边陲,搞得安南郡民不聊生。
直到女帝亲政后在安南边塞设立戍边营,方才挡住了回纥人的马蹄,换来了安南郡近十年的稳定。
当然,岁月静好并非是没有代价的,安南郡近十年的和平,就是用戍边营上千名士兵的血换来的。
虞戈也逐渐想明白一个问题,那红衣女子将自己丢在这,不是放他一条生路,而是让他踏上另外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
不过此处虽是九死一生,但终归有一线生机。为了尚在永安不知安危的小九,虞戈怎么也要和命运搏这一把。
次日,虞戈和同样被分配到伙房的三名小伙子,一起到指定的伙房报名。
这里设在安南要塞的内部,除了一间库房与后院放牲口的地儿,便只有一间冒着烟囱的大瓦房。
环境还算不错,职务也是虞戈最为熟悉的。干了十年的酒肆老板兼大厨,做饭对虞戈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到了门前,虞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回头一看,身后三人皆朝虞戈使了个眼色,摆明了是想要自己做这出头鸟。
无奈之下,他只能伸手敲门,可还没等他碰到门面,大门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
一只胡乱扑腾着翅膀的野鸡凌空跳起,正伸出那两只尖锐的爪子,朝着虞戈扑面而来。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在虞戈将匕首刺进墙体之前,无论是他还是刀疤脸,都有想过致对方于死地。
临近天明时分,本就戒备森严的安南边塞突然传来阵阵沉闷悠长的钟声。
声音来自要塞内部的钟楼,自戍边营成立十年以来,这口青铜大钟从未被人敲响,平日里也不曾精心保养,大钟表面覆满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苔藓。
钟声三短一长,重复了三次,这只代表一个意思:回纥人入侵!
护送灵虚山的戍边营百人队,于回纥国境内几乎全灭。次日清晨回纥人便不宣而战,并且大军已经通过了双方的国界,兵锋直指安南边塞。
现在,敌人的前锋,足足有上千人的马队已经抵达要塞门前。
“我想起第二条了。”在听到钟声后不久,刀疤脸突然说道。
虞戈早已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此时却恨不得上去给对方一拳。对方的语气就像是在玩一种即兴游戏,而虞戈就是游戏里的木偶,他拼了命的挣扎,却无法挣脱那背后操控他的丝线。
他没有回话,但此时沉默便代表默许。
“你现在就走出去,去要塞的城头看看,等到落月时,你再回来,这就是第二条规则。”刀疤脸道。
虞戈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用意,但此时他也不想问个明白,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停顿片刻,他反问道:“还会有第三个吗?”
“看你表现。”刀疤脸笑了笑,露出一拍整齐洁白却带着丝丝殷红血泽的牙齿,“记住,想知道答案就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虞戈一手紧攥衣领,强忍着脸颊与心口处的余痛,扭头一步步走出房门。
刚出房间不久,他又突然折身回来,弯腰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一块木牌。
他食指摩挲着木牌上多出的一道刻痕,不由心如绞痛,这块木牌对他来说有些特别的意义,视如珍宝随身携带。
揣进怀里藏好,虞戈再次走出房间。
在他走后,刀疤脸终于绷不住伤势,向下缓缓滑落坐在地上。身子刚刚落地,他便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黑暗的房间中忽然有点点青芒涌现,就仿佛黑暗无光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灵虚山果然厉害…以命相搏么?也好,我忍了十年,也该向你讨债了。”幽暗中,刀疤脸看着地上的那滩血,喃喃自语。
地板冰凉潮气更重,却不及他此时阴冷的心境。复仇能让人无比冷静,同时,也会先让一个人疯狂。
天亮了,但安南边塞依旧愁云密布。终年笼罩在上空的铅云,即便是飞鸟途径此处,也会落下脚,面对方圆百里的铁幕收拢羽翼。
但总会有那么一两只向往天空的飞禽,意图张开双翅去追逐自由。
啪!
一只飞鸟坠落城头,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虞戈低头看了又看,方才,他正想迈步登上城墙,而这只从天上坠落的飞鸟,刚好掉在了他的落脚点上。
这摔得不成鸟样的尸体,隐约之中似乎是在提醒着虞戈,如果继续向前,这就是他的下场。
可飞鸟中尚有异类敢张开双翅与天搏命,只为窥探铅云背后真正的天空,因为那是它生来被赋予的翱翔天空的权利。
虞戈又何尝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只要能够接近身世谜底,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又有何畏惧?
他登上城头,此时城墙上到处都是来回奔波的士兵,各种城防器械以及物资成堆摆放。只要回纥人敢攻城,那么如铜墙铁壁般的安南要塞肯定会让对方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城头太过热闹,不少老兵淡定的教育着新兵蛋子,说要塞城墙坚固,区区几千人是破不了城的。
虞戈隐身于热闹之外,他绕到了一处人迹罕至却视角不错的地方,这是一处废弃的城楼,年久失修有坍塌的风险。
安南边塞十年来一直在向外扩建,这栋城楼就在新建的城墙内部,因此也失去了维护保养的意义,就这么搁置了三年。
这反而成全了虞戈,从刀疤脸的房间一路走到城头,他都没有想明白对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落月时再回来…莫非,是让自己看到天黑吗?
虞戈暗自祈祷,期望对方今天不会立马攻城,虽说他不懂兵法,但十而围之、五而攻之的意思还是懂的。
安南边塞占据险要地形,周边全是高耸陡峭的山崖峭壁,上面常年附有积雪,别说是军队了,就连人都不敢尝试翻越山头。
可以说,这座要塞虽然守备兵力只有不到一千人,却扼住了进入安南郡的唯一入口,单凭这一点对方没有个上万军力,是啃不动安南边塞这块硬骨头的。
虞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安南边塞外回纥人的马队上,敌人只来了数千骑属于先头部队,这是历代兵家通用的基本兵法。
可怪就怪在既然是前锋,那么作为大部队的探路石,作用可不仅仅是充作一只眼睛。
他们要替大部队清扫障碍、排除危险,必要时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而眼前的回纥人马队在与安南边塞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后,便全体停在了原地。
要不是马儿时不时会动弹两下,虞戈还真以为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摆了一幅画。
“喂!”一只手突然的落在虞戈的肩头,“你在干嘛呢!”
虞戈被吓得原地一个激灵,险些直接一脑袋栽落城头,不等回纥人的马刀杀过来,自己就赴了那只坠地飞鸟的后路。
他转过身定睛一瞧,身后的卓姆正朝他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捣蛋的模样,偏偏又是个美人胚子,让人不忍心下手。
“你走路就没个声的吗?人吓人,吓死人啊!”虞戈拍了拍胸脯,却突然面色一紧。
心口处的灼伤就仿佛被一万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到一般,疼的他嘴角一咧。
“分明是你不理我,我叫了你三声,你都没回应,在鬼鬼祟祟的看啥呢!”卓姆突然发现了什么,凑到虞戈身前伸手触碰他的脸颊,问:“你的脸…”
虞戈疼的直咧嘴,连忙向后撤了一小步,伸手遮住脸上的伤疤,回道:“没事儿,是我不小心弄的。”
虞戈忍着灼痛感,刚想继续与卓姆说说话,却发现了一旁的回纥少年。后者不知何时起就立在一旁,一声不吭,一双鹰眼看向虞戈,其中仍带着几分敌意。
看到来自回纥少年的目光,虞戈也是心中暗自纳闷,方才还替他们二人解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仇视上了?
“对了,你师尊…”虞戈突然想起,青阳道人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卓姆本想与虞戈分享这份喜悦,但现在看见他受伤,便感觉一阵心疼,“多亏了那名事务官,是他帮忙找来了最好的大夫。”
“人没事就好。”虞戈打心底里替卓姆松了一口气,“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卓姆突然走到一旁,将立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吭的回纥少年给拉了过来,并介绍道:“认识一下,他叫阿萨,没啥别的本事,就是鼻子很灵,是他帮我找到你的!”
虞戈也是听的一愣,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夸人,反而是在变着法的损人,说人家是狗鼻子呢?
他向对方点头示意,全当是打过招呼。二人语言不通,互相之间没办法正常交流,怎奈何阿萨根本不吃这一套,对自己仍抱有敌意。
这时,安南边塞内部又响起几道钟声,和之前的钟声不同,这一次虽同样是重复三次钟响,却一声比一声短促,毫无节奏感可言。
紧接着,阵阵铁蹄轰鸣的声音盖住了耳边所有的惊叫声,虞戈连忙贴在城头向远处张望,只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回纥人的先锋部队。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敌人的数千前锋忽然极为亢奋,手中挥舞着马刀,催动战马一步步向前移动。
紧接着,那数千马队走过之后,竟又有成排的回纥骑手出现,乌压压的一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一时旌旗蔽空铺天盖地而来声势浩大!
“是回纥人的大军!”
“他们要干什么!”
守军们指着突然出现在要塞面前的回纥人大军,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安和惊恐。
先前还有老兵拍着胸脯保证,说敌人没个万把的兵力,根本不敢攻城。现在上万敌军突然出现在面前,就连那些老兵也没有了底气。
回纥人弓马娴熟,在马背上他们是武朝边军的噩梦,在马背之下,那成群结阵如暴风雨般的羽箭也足以让守军绝望。
看对方的意图,哪里有一丁点顾忌人疲马乏的架势,分明就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安南边塞啊!
“你快回去吧,这里不安全的。”虞戈脸色非常难看,扭头对卓姆说道。
卓姆与阿萨也在观察着安南边塞前突然出现的回纥人大军,二人时不时用回纥语交流几句。
见虞戈关心自己,卓姆摆摆手:“两国交兵,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看对方所打的旗帜,应该是奉大昭寺调遣的部族,如此贸然率众围城,实在是太过鲁莽了,看来两国之间,到底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话音最后,卓姆脸上表情复杂万分,分明是个小丫头脸,却露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愁容。
“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虞戈看着回纥人的大军步步紧逼安南边塞,突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两国之间积怨已久,这一次的爆发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背后肯定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阴谋与目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在历史的车轮之下,凡是站在它必经之处的人,都躲不过被碾压的命运。
虞戈几乎可以看到,不用一个时辰,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人间炼狱。
“快走吧,他们要动手了!”虞戈扭头催促着卓姆离开,战争一开始那便是刀剑无眼,最让人难防的不过一根不起眼却十分致命的流矢。
虞戈话音刚落,回纥人的骑兵之后又涌出大量攻城用的器械,看来这一仗对方是蓄谋已久,早就对要塞背后富饶的安南郡垂涎三尺了。
阿萨突然伸手攥住了卓姆,并拉着她的胳膊向后拽去,意思很明显,这里太过前卫,战争一但开始便会非常危险。
但卓姆并不想走,俩人还因为去留问题发生了争执,频繁用回纥语交流,语气激烈。
“那你呢?”卓姆也知此处不宜久留,即便修行者修为再高,也会被投石机抛射的巨石碾成肉沫。
她想带虞戈一起离开,可女人的知觉又告诉他,年前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应该有某种不能离开的原因,不然方才又怎会那般分神,就连向他打招呼都浑然不觉。
“我…”虞戈目光注视着敌人,“我必须留下!”
“那我也留下陪你!”卓姆撇了撇嘴,小脸上写满了倔强。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也没理由留下陪我。”虞戈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陌生,让卓姆心中一揪,“赶紧走,别在这妨碍我的大事!”
前者虽然与卓姆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深知这个小丫头心中是非分明,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即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尽快撇清关系,划好二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能把对方骂走,以后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过,经此一别还有没有以后,虞戈也不知道,更不敢去猜想。
“你,凶我干嘛!”卓姆气的甩开阿萨的手,恶狠狠的点了点小脑袋:“好,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吧!阿萨,我们走!”
阿萨自然听不懂卓姆方才说了什么,只是见对方气鼓鼓的扭头便走,便冷冷的扫了虞戈一眼,随后紧跟在卓姆身后。
“对了!”虞戈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卓姆说这件事。
“怎么,非亲非故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卓姆双手抱胸,背对着虞戈。
耐不住好奇,那一双大眼睛悄悄瞥了身后一眼,又只是匆匆一眼,便连忙转过身去。
“给你一个建议,赶紧离开这里吧…”虞戈犹豫许久,最终下定决心道:“离开安南边塞,这里…很危险!”
“切!”卓姆转过身,昂着小脑袋努力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伸手指了指自己,满不在乎的说:“我厉害着呢,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说完,她扭头便走,同时内心暗骂:这个木头脑袋啊,还以为温柔的男孩子,情商也会很高呢!
“我没开玩笑!”见对方不听,虞戈一时心急追了上来,伸手就要拍向卓姆的香肩。
卓姆暗自窃喜,心想对方总算开窍了,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这个异邦男人已经让她有了人生第一次小鹿乱撞的感觉。
可没等虞戈的手落下,一旁的阿萨突然抽出腰中佩刀,并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等到回纥骑手跑远,听不到半点马蹄声,虞戈这才猛地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方才他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太过微妙,让虞戈小半天没敢喘一口气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虞戈开口解释,见少女坐在原地捋了捋秀发,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会说汉语…”
少女一愣,旋即淡然回应:“这很奇怪吗?”
无论是发音还是用词,她都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朝人,让人无法从语腔中挑出半点毛病。只不过,少女的鼻梁稍高,面色虽然清秀稚嫩,但眼角眉目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妩媚。
和武朝女子不同,回纥美女相貌神态更偏向妖娆妩媚,带有一种独特的异国风情。
虞戈一时语塞,只得伸手挠了挠头,提议道:“我看那青阳真人很厉害,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折回!
不如…咱们原路折回,去投奔青阳真人吧。”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盯得虞戈心里发毛。
后者明白,其实最危险的人就是自己,回纥骑手肯定会对武朝人赶尽杀绝,但眼下性命攸关,颜面这种事反而不重要了。
有顷,少女眨了眨眼睛,问:“你是武朝的兵吗?那你送我回灵虚山吧。”
“呃…”虞戈连忙摆手拒绝:“不行!”
他不是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无名小卒贸然滞留在回纥国境内,被发现后肯定会被回纥人找个犄角旮旯悄悄处理掉。
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先回到湖边观察战局,在决定怎样返回安南边塞。
“为什么?”少女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因为,我的战友还在那边,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说话间,虞戈双手抱肩转过身去。
他心知肚明,武朝的士兵恐怕万已凶多吉少,自己只是心系这条小命,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那,好吧。”少女耸了耸肩膀,看向虞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无奈。
二人又在树林中待了一会,确定之前的三名追兵没有沿路返回,这才动身原路折回。
常人道,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路了。这临近河畔的树林里杂草丛生,多为生存力顽强的荆棘,只有一条没有任何障碍的羊肠小路可走。
但他二人能走,追兵也同样会选择这条小路,出于保险起见,虞戈提议绕过小路一路披荆斩棘。
少女没有意见,虞戈也担负起开路的重担,他随手折下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以此来拨开面前的荆棘丛林,少女则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荆棘丛枝叶繁多,即便虞戈用树枝耐心开路,但一路走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就连手腕与脚踝处也多了几道细小伤口。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虞戈这才走到树林尽头,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湖畔。这一路他走的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回纥人的马队经过。
就算真的倒霉被回纥人抓住,他一个男人顶多就是被砍了脑袋,可身后的少女却是个美人胚子,难保不会受到什么非人的遭遇。
“我们到了…”虞戈压低声音,扭头看了少女一眼,“我先出去,等确认安全了你在出来,如果…如果我被发现了,你可千万不要暴露,一定要藏好!”
面对虞戈的叮嘱,少女频频点头,可等到虞戈转身后,她却突然吐了吐舌头,轻声嘀咕一句:“婆婆妈妈的真唠叨…”
虞戈深吸一口气,手中紧紧攥着唯一可以当做武器的树枝,缓慢的走出树林。
早在来的时候,虞戈便注意到,附近已经没有任何厮杀声了,说明战斗应该早就结束了。
可当他走出树林时,这才惊恐的发现,湖畔边延绵数里到处都是尸体,血从岸边涌进湖水,染红了半边湖畔。
午后的湖边潮气逐渐加重,隐约生出一片薄雾,让四周宛若修罗地狱的场景格外阴森可怖。
虞戈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四处走了走,暂时没有发现刀疤脸的尸体,这至少说明刀疤脸应该没有死。
可那场敌袭中,成百上千的回纥人马队去了哪里?灵虚山一行人,以及那个实力恐怖的青阳真人又去了哪去?
就在虞戈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本能失声大叫,又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名少女,这才松了口气:“这里还很危险,你快回去!”
虞戈想伸手去遮少女的眼睛,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孩,怎么见过眼前这种惨景。
少女没有回话,犹自拦住虞戈的手,绕到他的身前。她看着周围遍地尸骸,眸光微颤面露不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虞戈听不懂的语言。
“什么?”虞戈本能的问了一句。
“战争,太残忍了…愿神灵能保佑这些客死异乡的可怜人。”少女转过身,特意为虞戈翻译了一遍原话。
虞戈方才想起,少女也是灵虚山一行,又与青阳真人坐在一辆马车里,论见识肯定比他这个市井小民要高很多。
也就是说,像眼前这种血腥场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妙龄少女,可能早就见识过了。
虞戈不由感觉心疼,这时,少女突然眉头紧蹙,扭头朝着某个方向跑去。虞戈不敢大声叫她,又担心少女出事,只得紧跟其后。
少女跑的很急,途径之处尸体分布的格外密集,唯一不同的是,除了武朝的士兵外,地上的尸体多以回纥骑手和马匹居多。
虞戈跟在后面,匆匆瞥了一眼只能保守估计,地上大概能有上百具尸体。大部分回纥骑手尸体残缺不全并且死相极惨,应该都是出自那位青阳真人的手笔。
少女突然顿足,站在原地抬头四顾,虞戈注意到她神色格外认真,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确定了某个方向后,径直走了过去,在那里二人发现了三具少年郎的尸体,是那三名灵虚山随从。
三人至死手中仍握紧马刀,刀刃已经砍到卷曲,显然是因为三人殊死搏斗到了最后一刻的缘故,不由让人肃然起敬。
“他们死的很英勇…”虞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少女。
少女没有接话,先是为三名死去的族人合上双眼,随后面带狐疑之色扫了一眼周围,片刻后,她说:“我师尊来过,这里有真元战斗过的痕迹。
他们三个死于真元的波及,应该还有人受伤了败走…”
“青阳真人可能是追敌去了,她的修为那么高,能伤到她的人不多。”虞戈连忙安慰一句。
他听出了少女话中的意思,真元是只有融元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使用的杀敌手段。也就是说,青阳真人与敌方高手在这里交过手,并且她们之中有一人受伤败走,就目前来看并不知道谁胜谁负。
少女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修为高不代表能赢,这是一场决生死的战斗。”
“我们去了也只是帮倒忙,先把你同伴的遗体隐藏起来,免得让附近野兽滋扰,等我们带人回来,再给他们收尸吧。”虞戈提议道。
说完,不管少女答不答应,他对着三名死者鞠了一躬,随后将三具尸体拖到一处大树下,又掰了几根枝叶茂盛的树枝盖在上面。
“谢谢,你们中原人讲究魂归故里,但我们更注重反哺我们的母亲。”少女对虞戈挤出一丝笑,答谢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折回,先想办法回安南边塞吧。”
少女摇了摇头:“你走吧,这里是我的家园,我可以一个人回灵虚山搬救兵。”
“不行!”虞戈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回纥人为何会自相残杀,我只知道,对方既然敢做,便肯定会斩草除根。
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更危险,如果我是杀手,肯定会派人埋伏在回灵虚山的必经之路上,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
少女昂起小脑袋,思考片刻后,说道:“你说的还蛮有道理的,那你再说说看,我应该去哪里。”
“跟我回安南边塞,这是最快的路,有你在他们才会相信队伍遭到伏击,才能尽快找到救兵回来救你的师尊。”
这话说的让虞戈有些心虚,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为了保全自己的成分在里面。
可以说,眼下这少女便是虞戈的护身符,没有她跟在身边,虞戈一个人回到安南边塞也是百口莫辩,说不定还会被戴上一个逃兵的罪名。
少女犹豫片刻,她看了看被虞戈藏好的同伴遗体,又朝着远处的薄雾尽头望了一眼。
最终,她点头道:“好,我跟你回武朝。”
虞戈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内心也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少女。说实话,回灵虚山的路上会不会有敌人的伏兵,他也不知道。
二人离开此处,特意避开了大路,选择一条小路出的国界。幸亏少女是回纥人,在她的指引下,少走了很多弯路。
眼瞅着即将走出国界,虞戈提议原地休息片刻,少女并不应允,她现在非常担心青阳道人的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武朝搬救兵。
虞戈耐心解释,他可是仍然记得两国之间有一处乱石岗,周围是一片荒芜的沟壑,寸草不生。如果在白天贸然走进去,一但被追兵发现,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
现在又已经接近黄昏,天马上就要黑了,等天黑之后再走,夜幕就是他二人最好的掩护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趁着现在周围还有树林,说不定能打一只肉禽果腹,补充一下体力。那乱石岗范围很大,想要翻过去肯定要消耗大量体力,不如趁着现在补充体力,还能静候夜色降临,也算一举两得。
少女被虞戈说服,她也明显有些累了,只是心系青阳道人的安危,所以才硬撑着走到现在。
虞戈重新掰了一节树枝,又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将树枝的尖端打磨锋利。他嘱咐少女待在原地不要乱跑,自己提着粗制短矛在附近寻找猎物。
树林里很少有走兽活动的迹象,虞戈又不能离开太远,所幸附近不远处有溪水流动的声音,虞戈顺着声音的源头走去,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一条溪水。
水中生有大量水草,隐约可见有数条草鱼穿梭其中,溪水两边的鹅卵石上还有不少野生田螺。
虞戈用粗制的短矛插到一条肥硕的草鱼,捡了不少田螺,又给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溪水。
最后,他在溪水畔徘徊了片刻,挑了一块还算扁平的石板,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溪水边固然是个野炊休息的好地方,但虞戈并不熟悉这片树林,万一林子里有什么凶兽出来觅食饮水,那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都不够凶兽塞牙缝的。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虞戈早就注意到了,这附近水源少的可怜,如果追兵也知道这处水源,那他二人的处境同样危险。
所以,虞戈不惜多走两步,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仔细一些为好。
回到少女身边,后者正坐在一颗老树下,双手抱膝闭目凝神,显然是已经十分疲惫了。
虞戈没有吵醒少女,而是轻手轻脚的处理食材,并搭起扁平的石板充作烤盘,将捡来的野生田螺全部放在上面。
在附近收集了不少枯树枝充作柴火,虞戈颇为娴熟的运用起钻木取火这一野外求生技能。
打虞戈记事时起,他便没少忙活柴米油盐这种琐事,区区钻木取火对他来说只是众多技能中的一种。毕竟他有一个不着家的老爹,自然要比同龄人更加独立一些。
等到干柴冒出一丝炊烟,微弱的火苗窜出一个脑袋时,虞戈这才一拍大腿,轻声骂道:“完了,忘了昨天刚刚学会借灵气点火,白费功夫了!”
虞戈随手并指一点,眼前的小火苗顿时向上窜的老高,差点燎到了他的眉头。
“看来这招还缺乏控制啊,以后得多练习练习。”虞戈摸了摸眉头,确定眉毛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火苗耸动的噼啪声吵醒了少女,她鼻头微动,闻到了一股肉香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过少女并没有打扰虞戈,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直到虞戈处理好了所有食物,她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出声来。
少女面色一红,连忙垂下脑袋,埋在双手之间,假装自己仍在睡觉。

在安南边塞,两位统领就是土皇帝,更何况刀疤脸又是出了名的一尊瘟神。虞戈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能让刀疤脸如此卖足面子。
塞外罡风四五道,风声凛冽,打在脸上宛若刀割一般的疼。刀疤脸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上百号士兵便只能陪着受罪。
虞戈冻得脸颊生疼,两边各自挂着一坨高原红,却不敢伸手去揉。不得不吐槽,边塞的军备对保暖这一块很不重视。
所幸,一盏茶的功夫后,刀疤脸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只见城门内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名头戴毡帽的少年,车前只有一匹健硕黑马,两旁分布三名随从。四人全都腰佩马刀,皆是清一色的少年郎。
不过,只要仔细打量几眼便能发现,这四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相貌,都不是武朝的人。
武朝疆土辽阔,光是地区就分关中、关东,甚至是淮南和漠北等共计十三个区域。武朝虽然人口分布区域多,但人们的相貌都大致相同。
这四人肤色偏白,鼻梁稍高,明显是回纥人的面部特征。张二狗说过,今日共有灵虚山六人回国,也就是说,马车还有两个人。
马车驶出城门,驾车少年一抖手中马鞭,那匹黑马便乖巧的停在原地。少年扫了眼四周,随后嘴角一敛,伸手拉低帽檐。
武朝与回纥始终是异邦关系,驾车少年对武朝人有偏见实属正常。
“青阳道长,我们可以启程了。”刀疤脸终于开了尊口,似乎他说话向来简单明了直奔主题,没有任何阿谀奉承。
“劳驾将军。”车内传来一道女声,其声音温煦,应该是位处事不惊的中年女子。
早就听张二狗普及过八卦,这些从灵虚山来武朝南派行走切磋的回纥人都挺讲究,知道入乡随俗便起了个中原法号。
按回纥人那边的称呼,这青阳道人至少也是个萨满级别的人物。
“启程!”刀疤脸驱马走在最前面,百名士兵分成两拨人护在灵虚山一行人前后,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出任何岔子。
队伍开拔不久,虞戈回头看了一眼,无意间瞥见有一只纤纤细手撩起马车的窗帘,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一切。
双瞳剪水,顾盼生辉,肯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同时也是灵虚山一行人中的最后一位。
没过多久,行军队伍便途径了两处前哨站,随后,队伍最前方的两名旗手打出红白两面旗子,正式踏出国界,向回纥国境内出发。
这也是虞戈第一次踏出武朝国界,脚下是武朝与回纥的边界线,也就是中立的无归属地区。
除了正中间人工开造的官路外,放眼望去两边都是荒芜的山地,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沟壑,几乎没有任何植被。
如此寸草不生之地用来做国界可谓是浑然天成,老兵们都称这里为乱石岗。
虞戈总是不间断的抬头观望,这种峡谷地形尤其危险,一但上面有人丢个石头,地下的人那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只能站着挨刀子。
张二狗也特意嘱咐过他,万一途径此处出了事,不想脑袋被砸的稀巴烂,就赶紧在两旁的峭壁上找个向内凹陷的地儿躲好。
不过直到队伍通过了乱石岗,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着实让虞戈松了口气。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打在队伍最前方的两面红白旗子,分别代表武朝和回纥,相当于是提前打过招呼:这是两国邦交,不要误伤。
有了这两面旗子,即便回纥人再怎么不老实也得看自家人几分薄面,起码不会在明面上作妖。
走出乱石岗之后,队伍正式踏进回纥国境内,周边总算多了些植被覆盖,温度也明显回升不少。只是头顶依旧笼罩着几分阴霾,让人始终无法窥探天空的真正模样。
行至此时,周围豁然开朗,除了远处隐约可见模糊轮廓的重山叠岭之外,最让人震撼的莫过视野尽头,有一座险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光是远远看去根本无法估测山峰的真实高度。
那便是灵虚山,回纥七大部族中最为古老民族的发源地,放在今天相当于回纥国的国教,是回纥国内培养修行者的重要圣地。
虽然眼下能看到那座山峰,但实际上想要走到山峰脚下还需要很长一段路,涉及回纥国国事,外国人自然是不能入内的。
安南的百人护送队,需要前往回纥国指定的地点,然后由对方派人进行交接,任务就算完成了。
行至晌午时分,走了一上午的脚程,队伍早已是人疲马乏,恰好走到了一处湖泊附近,刀疤脸便下令让部队驻扎在湖边休息。
一听说终于可以休息,士兵们再也绷不住架子,三三两两结伴在湖边找地方坐下补充粮食,一些马匹也需要补充草料。
张二狗早就提醒过虞戈,尽量远离刀疤脸,但此时虞戈身为扈从,还是决定去给刀疤脸的坐骑喂点精饲料补充体力,毕竟宝马良驹异常娇贵需要特别照顾。
然而虞戈只找到了刀疤脸的坐骑,却唯独不见刀疤脸,前者也没当回事,认为可能是对方找地方休息去了。
虞戈牵着马来到湖边,给马匹补充精饲料与水分后,便放它在湖边散步吃点嫩草。趁着这会功夫,虞戈连忙在湖边洗了把脸,将这一路走来堆在脸上的风尘淘洗干净。
随后简单的吃了点随军的干饼,虞戈把马拴在树边,整个人靠在大树下,双手抱头眯了会眼睛。
已经是六月份了,料想永安那边正是酷暑炎热的夏天,也不知小九怎样了,有没有吃到她最喜欢的西瓜冰饮?
阵阵吆喝声打断了虞戈的思绪,原来是午休结束了,士兵们正在招呼同胞拔营启程。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看着盘踞在上空的阴霾,叹气道:“应该是吃不到的,毕竟这是虞氏独门秘制啊…”
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那个与他相隔了万水千山,让他朝朝暮暮心中牵挂的人。
如果有可能,虞戈恨不得展开双手化为羽翼,乘风之上冲破这头顶的阴霾,看一看它背后的天空与永安相比,究竟哪个更美一些。
不过答案他早已心知肚明,即便所经之处是人人向往、称赞的仙境,但在虞戈眼中,那也不及陪伴在小九身边的半刻光阴。
起身伸了个懒腰,解开栓绳,虞戈牵着马匹准备往回走,却在无意间瞅见不远处的湖畔边蹲着一抹倩影。
光看打扮和身材,肯定不是五大三粗的军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到他附近的。
对方有极大可能是本地的回纥人,毕竟他们已经进入了回纥国境内,碰见一两个回纥民众也不足为奇。
见对方穿着束身黑袍,虞戈牵马上前,想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奈何身后的马儿突然顿住,蹄子反复践踏地面,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连忙伸手轻抚马面,在一转头,那蹲在湖畔边的倩影正转过身看向自己。恰好此时有一道清风拂过,颇为俏皮的掀开了那人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与一头乌黑秀发。
注意到那双颇为灵动的明眸,虞戈想起刚出安南边塞时,那只撩起了马车窗帘的手。她是灵虚山的人,也是坐在马车里的第二个人。
“呃,我们启程了!”虞戈一拍脑袋,两指并拢,比划了一个走的手势:“你能听懂吗?我们…要走了…”
回纥人也有自己的语言,只是虞戈显然是忘记了,灵虚山一行人在武朝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连一句汉语都不会呢?
少女歪了歪脑袋,小嘴微张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二人齐刷刷扭头看去,正巧瞅见有一武朝士兵步伐踉跄的走出湖边树林,一头扎进了湖畔,在他身后插着一根羽箭。
敌袭!
随着第一个士兵惨死,湖边的树林中突然射出大量羽箭,箭矢破空而来,尖锐的声音宛若催命的死神,让人汗毛炸立。
“危险!”
虞戈本能冲到少女身旁,一把将少女扑倒在地,只听哆的一声,少女原来站立的位置上多了一根斜插在地的羽箭。
“好险…”虞戈瞥了一眼身后的羽箭,突然感觉胸前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低头一看,原来是被自己扑倒在地的少女。
他方才意识到此举颇为不雅,火速站起身来,脸色红润如被火熏过一般。虞戈又朝着少女伸手,后者愣了一下,但还是借虞戈的手站起身。
来不及过多解释,虞戈连忙蹲下身子示意少女踩着他的手上马。
早就听张二狗说过,回纥人弓马娴熟,在进攻之前会以羽箭消耗敌人,往往在箭雨过后,成群的马队会让他们的敌人为之绝望。
虞戈刚刚照顾少女上马坐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又悠长的哨声,紧接着,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着,马蹄的轰鸣声愈演愈烈。
突然杀出的回纥人马队,让武朝士兵不知错所,敌人的马刀很快便冲散了仓惶集结的武朝军队。
虞戈注意到,已经有回纥人骑马向这里赶来,他来不及思考刀疤脸去了哪里,纵身上马抱住少女,握住了缰绳。
翻身上马之后,虞戈这才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不会骑马!
不远处的回纥人骑手已经发现了他们,并朝着这里赶来。虞戈连忙两腿夹紧马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可无论虞戈怎么鼓动,这马儿就是不肯动弹。
被虞戈抱住的少女悄悄抬头扫了一眼,见到对方的窘态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洁白的虎牙。
少女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脖子,胯下的马儿便突然迈开蹄子,虞戈猝不及防向后倒去,本能的抱紧了少女。
险些闹出笑话,不过这马儿总算是跑起来了,虞戈稳住身子,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看去,只见武朝士兵已经被回纥人的马队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而那黑色马车上的驾车少年正手持马刀将一名敌人砍翻在地,其他三名随从也死死的护在马车周围。
奈何敌人实在太多,即便四名少年身手再好也逐渐感到压力。
就在这时,黑色车驾突然炸开,有一青衣道人凌空跃起。她手持一柄细剑,人尚在空中,却已有三道青色剑气落地。
三道剑气落地后,立马掀起道道气浪,周围数十名回纥骑手躲闪不及,被恐怖的气浪淹没。
虞戈看的真切,这青衣道人应该就是刀疤脸说的“青阳真人”,对方修为不俗,实力更是恐怖如斯,杀人就如割草一般。
他想控制马儿奔向青阳真人的方向,奈何马儿不受他控制,一股脑儿的向前狂奔,而身后也有三名回纥骑手紧追不舍。
误以为坐骑失控的虞戈,此时除了后悔和害怕之外,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灵虚山一行人也是回纥人啊,为什么回纥骑手会袭击他们,双方还大打出手?
但既然回纥人连自家修行者都不放过,那虞戈只能肩负起保护眼前少女的重担。他硬着头皮紧握缰绳,任由马儿将他二人带进一片树林中。
幸亏这匹马是良驹,又被虞戈照顾的很好体力非常充足,所以身后的三名回纥骑手不但没有追上二人,反而越追越远。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马背上的少女灵机一动,两腿突然夹紧,马儿就跟收到了命令的士兵似的猛地停住。
马背上的虞戈来不及反应,抱着少女一同向前飞了出去。在即将落地时,少女突然反手抱住虞戈,腰间发力裹携着虞戈一起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停顿片刻后,又继续朝着前方狂奔。
混乱中,虞戈本能的翻过身,却突然感觉身下触感格外柔软,低头一看,又是那名少女。
本着男女授说不亲的思想,虞戈本能的想要起身道歉,却被少女一手拽住身子,另一只手则堵住了他的嘴巴。
这双手既柔软细腻,又如玉般冰清润泽…
少女面色一红,强忍着羞涩,轻声说:“不要动,有追兵!”
虞戈身子一僵,哪里还敢动弹,眼睛直勾勾的透过灌木丛看向后方。不过多时,便有三名回纥骑手从此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