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闻声而来的贺子彻，我心中冷哼，冯媛媛当真好算计。
本以为贺子彻又是一顿责骂，毕竟早些年他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清儿不是故意的。”
贺子彻居然蹲下身去收拾碎片，指尖划出血痕以后不在意。
“我替她向你赔罪。”
言玉皱眉，俯身在我耳畔轻声道，
“贺都尉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明明可以派人来打扫，何必要……”
我心里清楚，贺子彻替我道歉实际上是向我施恩。
过去我总要为自己争个明白，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不在意真相。
他们只是喜欢在这种情绪中扮演某种角色。
现在我已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
正要离开，忽觉袖口微沉。
言玉朝舒眉一笑，让我不耐少了几分。
“商小姐同我站在此处赏花。”
“你离我们相距几尺，是如何绊倒你呢？难不成用轻功吗？”
贺子彻起身时带起凌厉风声，
“你算什么身份？我和时清的事轮不到外人掺和。”
我不在意贺子彻满脸阴沉，反手拉住言玉的衣袖。
“他配不配，轮不到贺都尉评头论足才对。”
言玉被我拽住衣袖的指节猛地一颤，冷白耳垂霎时染上桃色。
我心下觉得他可爱好笑，面上不显。
接着对着贺子彻道。
“毕竟我与他早已起誓，互许终身。”
“够了！”
贺子彻攥紧我的手，眼底翻涌着暗色。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言玉站在我身前抬手，挡开贺子彻的桎梏。
我才发现言玉竟比贺子彻高出半个头。
“贺都尉，还请自重。”
贺子彻死死盯着我，
“媛媛年岁还小，你就不能让让她吗？”
我嗤笑一声，
“是她活不到我这个岁数吗？”
“若是如此，我可以让她。”
见众人都毫不在意自己，冯媛媛的啜泣声适时响起。
“我的脚……”
我转身就走，还能察觉到背后几乎要凝为实质的视线。
”
风起，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见到白幡瞳孔一缩，
“是祖母么？你怎么不同我……”
怕雪爪卢被伤着，我立马唤回，开口道，
“贺都尉再不离开，闹得人尽皆知，你家表妹又要犯了心病。”
贺子彻周身萦着的雪霜之气散了，掏出一块玉牌，
“我就知你是吃醋，玉牌我随身带着。”
我伸手接回，挂在犬儿脖上。
“你！”
犬儿的吠叫声立马响起，院外我的婢女冬儿喊道，
“小姐，没事吧？”
贺子彻深深看了我一眼，踏着雪只能离开。
3
贺都尉回京的消息很快。
就连家奴都认定我手段做尽，贺子彻此次回来正是为了我。
“清儿，你这下可高兴了吧，何必惹你父亲不愉快？”
母亲上门劝我，带来了我不爱吃的零嘴。
雪爪卢见了她，低气呜了一声，躲在我身后。
母亲一向见风使舵，是父亲的影子。
“父亲又派你来做说客？”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被我拆穿了也不恼。
“圣上过去戎马，现今喜文尊佛，你去参加文会，定能给我们商家添彩。”
见我不动声色，她又指着雪爪卢，
“这犬虽然是老祖宗留下的，不能棒杀。”
“但商家郊外还有几处田宅，送它去也未必不可。”
这种威胁，无时无刻渗透着我的过去。
只要是我爱着的，都会成为他们控制我的把柄。
我只能无力地沉默。
“子彻回来，你们婚事可以重新准备起来。”
母亲的手极冰，按着我的肩抚着我的脸。
“为人母者，不就是想看你去个好夫家吗？”
我指着她大袍下的孝服，
“母亲为了我的婚事，连外祖母的孝期都不顾？真是太让女儿感动了。”
她眉间微皱，怕我行事乖张。
将此事说了出去败她名声，问我有什么要求。
“那请母亲不要限制我的出行，我好缓解缓解参加文会的紧张。”
这院内高墙，似笼，密不透风。

京城都传我被弃婚后，性情大变。
就连祖母头七，我也宁遭毒打，宿醉花楼。
后来我包了一个面首，旁人都笑我一时兴起。
我却格外认真，以性命作赌，对天起誓，
“言玉便是我的良人，此生我非他不嫁。”
众人惊愕，荒唐行径远传边疆。
有人浑身是伤，奔波三日，翻墙而入。
见贺子彻双目赤红，唤我闺名。
我选择关门，放恶犬。
1
京城都在传我被鬼附身。
过去如何温婉知礼，现今又如何大逆不道。
祖母头七之日，我与几家少爷小姐相约鹤楼。
这是京都规模最大的花楼，此刻我正倚在言玉身旁。
看着花楼的头牌，用如玉的手指为我剥青提。
户部侍郎小儿子周望喉头动了动，嬉皮笑脸，
“商姐姐，你就让小弟我帮你剥一串吧。”
我借着折扇拍开他的手，斜睨道，
“男女授受不亲。”
周望假装吃痛，嚷嚷着，
“那你还躺在言玉怀里。”
我借着言玉的力坐起身，
“彼良配也，有何不可？”
周围人哄笑，
“小姐玩笑话罢了，区区一个面首。”
我抚过言玉的脸，以性命作赌，对天起誓，
“此生非他不嫁。”
众人面面相觑，借着喝酒掩饰惊愕。
2
消息传遍京城，我也被父亲禁足。
雪爪卢是祖母为我留下的犬儿，
它凶名在外，寒光獠牙。
若不是父亲念着孝名，这恶犬定是留不得。
此刻它与贺子彻对峙，也能逼得他不能进半步。
贺子彻肩头渗着血，指节抵在雕花窗台泛了青白。
他不作声，我也不想自讨没趣。
良久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商时清，败坏自己清白？”
“我竟不知，你还会耍这种好手段。”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关门放狗。
贺子彻抬手截住将阖上的门扉，用佩剑抵在雪爪卢面前，
“当年你说终身爱慕于我，如今这般作态……

“表哥，你看那商时清，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冯媛媛对上言玉阴沉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表哥，你怎么了……我疼。”
贺子彻蹲下身就想要看冯媛媛的伤处。
冯媛媛哪里有伤？立马把脚缩回，
“表哥，这不大好吧。”
贺子彻眸子沉沉，
“她真的绊倒你了吗？”
冯媛媛心虚结巴起来，
“表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贺子彻起身俯视着她，
“不要太过了。”
“你要知道她才是我心仪之人。”

我同意，是因着我只能同意。
最重要的是，我想喝言玉的莲子羹了。
4
其实我早知道言玉不是一般人。
否则花楼的众人不会尊他一句小少爷。
所以在他低头垂眸，耐心为我煮羹时，我觉得很新奇。
我凑上前闻着莲子清香，
“不是君子远庖厨？”
他在莲子羹上撒上霜糖，捧放在我桌前，轻笑道，
“孟夫子借不忍杀生来阐释仁义，后来却被简化为男性不事厨事的教条，我也不忍……”
莲子羹味甜而不腻，听言玉卖关子，我便追问，
“不忍什么？”
“不忍你为了我如此辛苦。”
他温声细语，玉兰带着羹香萦绕我。
让我想起被弃婚当日，我追着贺子彻不慎坠马。
雨水打透我全身，已不能用狼狈来形容。
意识不清之际，也是这清香，让我留恋，
“别走……”
对方轻叹，握着我的手，
“不走。”
文会，圣上直言有教无类。
世人皆有入会资格。
言玉书法写得极好，我便想让他陪我一同前去。
但又怕他被议论纷纷，反复纠结，我长叹一声。
他便放下书卷，询问，
“在忧心什么？”
我将顾虑说与他听，言玉将笔墨纸砚拿出。
“我愿同你一起去。”
“我怕……”
言玉摇头，
“无关之人的言论有什么好畏惧的？何况我身边还有商大小姐护着。”
我闻言，扬起嘴角，
“也是，我定保你毫发无损。”
又见他掏出字帖临摹，我调侃道，
“临阵磨枪，大丈夫也？”
他手不抖，满眼笑意看着我，
“非大丈夫也，还需要时清保护。”
6
因为听说圣上也会到访，所以文会参与者极多。
众人聚团闲聊，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对此毫无兴趣。
便同言玉站在一旁赏花，身后突然传来瓷杯碎裂声。
回头便对上冯媛媛梨花带雨的脸，
“好姐姐为什么要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