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地方，她还特意放慢动作，耐心地边做边解释。

这年头，哪个师傅敢这么大方教徒弟？

可程素娥不这么想。

她牢记她爹的话：传承传承，有传才有人承。

她建议胖厨师在养伤期间把活都交给徒弟们顶上，反正她刚才已经把该教的都教了。

在胖厨师和两个徒弟的感激中，程素娥带着他们硬塞进手里的三份钱和一大堆票下了车。

另一边，沈建国没能拦住人，眼睁睁地看着火车开走，恨不得立刻买票追回老家。

可他不能，城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垂头丧气的沈建国回到屋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往日的饭菜香味早已不在。

他连衣服都没脱，第一次饿着肚子，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忽然怀念起，以前不管多晚，程素娥都会等着他，温好饭菜，还会给他倒好洗脚水。

可如今，屋里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沈建国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

一睁眼，天已经亮了。

他翻身习惯性地朝门口叫了好几声“素娥”。

可女人没有像往日那样笑盈盈地走进屋，帮他倒好洗脸水，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早餐。

沈建国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程素娥已经离开了。

第十四章反应过来后，沈建国急匆匆地洗了把脸，赶到医院。

病床上的苏玉玲正闹着小性子：“建国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昨晚也没来送宵夜，害我饿了一晚上。

你还说天天早上帮我买豆浆、油条、馒头的！”

病房里新住进了一位产妇，她的家人和丈夫都围着她团团转。

苏玉玲看着眼热，伸长脖子等了一晚上，却连沈建国的影子都没见到。

她原本指望男人至少早上会买好早点再来医院，可看到他两手空空，苏玉玲顿时不乐意了。

她发现沈建国衣服皱巴巴的，胡子也没刮，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满的情绪立刻涌上来。

“哦，哦，我忘了，玉玲你等着，别急，我这就去买。”

沈建国这才想起来，他拍了拍脑袋，赶紧转身往外面跑。

苏玉玲还在他身后喊着：“建国哥，都快到中午了，我要吃面条！”

可沈建国心里装着事，哪听得见女人的喊声。

一旁的孕妇看到，扶着快要临产的肚子笑着说：“你丈夫可对你真好。”

“那是，我跟建国哥
番。

三天后，看着焕然一新的程家老屋，程素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给了每个泥瓦匠十块钱，虽然不多，但也算没让人白忙活。

这三天里，程素娥把厨房和她爹留下的旧厨具彻底清洗晾晒了一遍。

到了第四天，老屋修整完毕，她重新开火做饭，请来泥瓦匠们、桂花嫂、村长和程家长辈，吃了一顿暖屋饭。

大家都知道程素娥离婚回娘家，都骂沈建国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还好沈家两位老人已经过世，不然肯定会被程家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长辈们都唏嘘不已，这年头农村离婚少之又少，但随着政策变化，也不乏有许多回城知情抛弃原配的。

很多事见惯就不惯了。

何况，当年他们都受过程老爹的恩惠，程素娥回村，大不了接济点，总比在城里饿死的强。

程素娥可不知道长辈们怜惜的想法。

酒足饭饱后，村长程长根问起程素娥今后的打算。

程素娥笑了笑，说：“村长伯伯，我有手艺，饿不死，放心吧！

我想先做点小生意，回老家这一路，我也看到现在政策比以前好多了。”

“连农民都能做买卖了，我想不能辜负我爹的手艺。

您也知道，我爹最早是靠做素菜起家的。”

“对对，我差点忘了，你爹做的素鸡、素鸭、素火腿真是一绝啊！

所以他给你取名叫素娥，这不四角俱全了嘛，哈哈。

你要是缺帮手，尽管吱一声，咱们村里钱不多，老娘们给你做菜打下手的人可有的是。”

其余长辈也都纷纷表示支持。

送走了长辈们和同样喝得醉醺醺的村长。

桂花嫂和程长根年纪相仿，她笑着摇摇头说：“这几个老不死的，贪了几杯酒就开始胡言乱语。”

接着，她又问道：“素娥，你是认真的？

要做小买卖了？”

“是的，桂花嫂。”

程素娥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一夜温存后，沈建国还未回过神，便被清晨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身旁的苏玉玲撅着嘴，不高兴地推了推他。

以前她跟宋方在一起时，没人管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睡眼惺忪的沈建国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睡好，他带着火气打开门，见是李哥在门外，顿时清醒了大半。

“你怎么这么早？”

他打着哈欠，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什么这么早，建国，你答应开食堂
大锅，小火慢熬。

待豆皮缓缓凝结，她用竹筷轻轻挑起，放到一旁晾干。

做素鸡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豆皮叠加数层后，用纱布紧紧包裹，扎牢，放入清汤中慢慢煨煮。

待它吸足汤汁，色泽微微透亮，宛如真正的鸡皮一般。

另一边，素鸭的制作也在进行。

她将豆腐皮层层叠加后，涂上调料，一层层卷起，再用棉绳捆紧，放入热油锅中慢炸。

直到外皮金黄酥脆，捞起再泡入酱油调好的卤汁中慢炖。

等到掀开锅盖的瞬间，香气氤氲，仿佛真有卤鸭出炉。

最后是素火腿，将新鲜腐皮捣碎，加入冬菇末和红曲粉，和成一团，再用棉布包裹，扎成圆柱状，放入蒸锅蒸透，之后晾干风干，再在表面抹上薄薄的素油，静置半天。

等到切开时，色泽殷红，口感紧实，摆在一片片瓷盘中，与真火腿无异。

素鸡、素鸭、素火腿逐一做好，程素娥擦了擦额头的汗，嘴角微微扬起。

光凭这味道，她就知道自己没辜负爹的手艺。

她先给桂花婶送了一些，又让她给村长和程家几个长辈送去。

桂花嫂推辞了一番，程素娥故意说这是特意孝顺他们几个老人的，她爹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做买卖，好好地活着。

这番话引得桂花嫂唏嘘不已，也不再推辞。

原来她一大早也想来帮忙，但程素娥怕做得太多卖不掉，特意少做了一些，还笑着答应她以后买卖要是做大了，想让她闲着都不可能。

玩笑几句后，程素娥挎上篮子，骑着程老爹生前留下的一辆二八杠自行车，一路骑到镇上。

她没选择在黑市或菜市附近卖，而是跑到镇上唯一一家机电厂门口叫卖起来。

第二十一章程素娥知道光靠看是卖不出去东西的。

她临出发前特意切了点三种口味的素食，用油纸包好作为试吃，分成一小包一小包。

她明白厂里的职工，尤其是手头宽裕的工人，比起菜市更容易接受她的素菜。

虽然刚开始吆喝程素娥有些难为情，但喊出第一声后，第二声、第三声……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果然，正赶上工人师傅们下班，看到有新鲜吃食，尤其是女职工们特别欢迎。

程素娥正忙着找零钱、递素鸡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咦？

原来是你啊，火
从小就定亲认识的。”

苏玉玲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站她身旁，帮她换点滴的小护士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

她正是劝程素娥想开点的那位护士，她真心看不起苏玉玲——明明人都好得差不多，还叫唤着这里疼那里不舒服，赖着不肯出院。

只有那个傻男人才被她蒙在鼓里。

不过也活该，谁让这男人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等沈建国好不容易买回豆浆和馒头跑回病房，李哥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工地上的工人们见食堂一直没开，闹起来了。

沈建国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李哥跑回工地。

工人们聚集在帐篷外面，个个拿着碗和筷子敲敲打打，大声喊道：“我们要吃饭！

食堂说要开，到底什么时候开？”

“沈建国，我们跟着你干，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包吃包住！

现在你看看，城里吃的这么贵，三顿饭吃下来，钱和票都花光了。

咱们过年存不下钱，还怎么有脸回老家！”

李嫂不敢和工人们一起闹事，她和几个跟着丈夫一起工地干活的嫂子们，挤在家门口，远远地张望着。

“呸，活该，谁让他把素娥赶走的。”

“就是，素娥做饭，哪怕炒个青菜、弄个豆腐啥的，都好吃得不行。”

“看他答应的食堂什么时候能弄起来。”

嫂子们何尝不对沈建国感到心寒？

男人这么快进城就抛弃发妻。

何况她们都亲眼见过程素娥当初是怎么照顾沈家两老人的。

等好不容易把两老伺候到走，又拿出私房钱给沈建国承包工程。

说句难听的，没有程素娥就没有沈建国今天。

可谁知，为了一个苏玉玲，他竟然抛弃了程素娥。

嫂子们心里也觉得不痛快，看到程素娥就像看到了自己，所以都没阻拦丈夫闹事。

话又说回来，食堂要真能开起来，她们也能轻松些，不用天天做饭，还能省钱寄回老家。

第十五章“吼什么吼！

不去干活，一个个杵在这儿干嘛？”

“是不是想扣工资！”

沈建国吼完，工人们立刻安静下来。

“建国，话不能这么说啊。

你说的食堂，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别等工期结束了，食堂还没开起来吧？”

“就是，你还说要我们加快进度，你不让我们吃不饱，没力气，怎么干活？”

李哥一脸为难地凑到沈
头。

第十章程素娥听见沈建国喊她，但她没有回头。

她牢记爹教过，炒菜要掌握火候，对待感情也是一样，早了晚了都不好。

当断则断，绝不能像切藕般藕断丝连。

好在她住院时，李嫂把东西都打包带了出来，否则她真要两手空空回老家。

火车到老家程山村要三天两夜，先到县里，再转镇上，最后进程山村。

村里大多是程老爹的族亲，沈建国家当年只是外来户，这也是程老爹不愿女儿嫁过去的原因之一。

付完车票，程素娥兜里只剩几块钱。

好在火车有时会停靠站，她能下车买点馒头填肚子。

坐在火车上，程素娥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感觉周围好像在悄悄发生变话。

以往火车上的知青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外乡闯荡的旅人；以前黑市是打击对象，现在却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过去买吃的必须要粮票，如今没票也行，多掏两三分钱，摊主照样卖。

所以这一路上，即便没带吃的，她也没饿肚子。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还未来得及细想，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知何时，车厢里人群骚动起来。

程素娥回神时，这节车厢已乱成一团。

乘客惊恐万分，纷纷退向其他车厢，四处逃散。

惊愕间，一个握刀的男人突然闯入，他挟持着一个昏迷的孩子。

车厢内顿时尖叫声四起。

孩子被他半抱在怀里，两个穿乘警制服的男人步步逼近。

他们打着手势让乘客撤退到其他车厢。

转眼间，这里只剩持刀男人、孩子、乘警和程素娥。

乘警眼神示意程素娥后退，她刚要挪步，孩子忽然“哇”一声哭出来。

男人瞬间狂躁起来，“啪”一巴掌甩在孩子脸上，“不许哭！

再哭老子现在就解决你！

告诉你们，再不停车，我就一刀捅死这小子！”

他手里的刀往男孩脖子上压深一分，血立刻渗出，男孩疼得“哇哇”乱叫。

“别伤害孩子！

我们已通知列车长，马上停车！”

一名乘警沉声安抚他。

话音刚落，火车像是有感应一般，速度缓缓减慢。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车厢内响起：“心心！”

第十一章一个穿白色厨师服的白胖男人慌张冲进来，像是孩子的亲人。

果然，男孩一看见他，立马嚎啕大哭喊着“爸爸”。

白胖